“外面明亮着,也不知道是有人点着灯还是月亮的光。”
抬头向外望去,皎皎的月光映的院子明亮的,像是有谁在屋外点了灯一样,孙澄盯着窗户,呆呆地说着。
从前的诗词里都说,离家之人望见月亮,总会思念故乡,看着孙澄这副痴痴的模样,该是想家了。
“姑娘可是想家了?”小晴问道。
“嗯?”孙澄有些恍惚。
想家?她怎么可能想家呢?从前那些任人差遣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若不是这次大娘非逼她嫁给一个傻子,她也不会想着欺骗妹妹来报复大娘。
“谈不上想家,只是有些想我娘亲了。”
说到这,孙澄的神色有些落寞,她想起了从前的时候,娘亲待她是如何的好。
“姑娘长得这样好看,娘亲应该也是个美人胚子吧!”小晴幻想着孙澄娘亲的模样。
“那是自然,我娘亲啊,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就是......”
原本兴致勃勃的孙澄,一时间戛然而止。
“嗯?”
想着过去的事情始终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总该要面对,总该要坦然,于是孙澄开始将从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就是我娘亲有些命苦,我的外公是个秀才......”
孙澄的外公是个秀才,家里有些钱财,生的女儿貌美如花,知书达理。
晚年时死了妻子,无人约束,便染上了好赌的毛病,一度输光了家里所有的财产。
最后一次进赌场,秀才把仅剩的房子也给输了进去,就这样活活被自己气死了。
孙澄的娘亲妙娘子,那时还没有成亲,身无分文的她只能拉着父亲的尸体去大街上卖身葬父。
那时候,孙老爷经商挣了不少钱财,外出回村时,瞧见街上有一位女子,头戴白帽,身穿丧服,守着一具尸体跪在旁边,面前是一张文人专用的宣纸。
宣纸上写的是卖身葬父的缘由。
本打算看个热闹就走的孙老爷,正好瞧见妙娘子的一个抬头,那梨花带雨、妖艳而不失端庄的容貌,孙老爷此生都难以忘怀。
只一个眼神,孙老爷便心生怜悯,花了大价钱给秀才筹备丧事。
妙娘子是个懂礼数的人,从小就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便跟了孙老爷回家,愿为孙老爷当牛做马。
此时,孙老爷虽已成婚,但却满心满眼的都是妙娘子,于是纳了妙娘子做妾。
这件事本就搞得大夫人一肚子火气,可谁知才不几个月,妙娘子就比大夫人先怀了孩子。
孩子生下后,孙老爷心里欢喜的很,对这个女儿也是倍加疼爱,并且取名叫做孙澄。
可是好景不好,正室哪里容得下小妾生的孩子,没过多久就开始明里暗里的欺负孙澄。
由于大夫人家里有些权利,孙老爷不敢惹怒她,所以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妙娘子本就生性胆怯,更不敢说什么,只能帮孙澄受着。
妙娘子深爱着自己的女儿,闲暇时刻,就教女儿读书、识字、弹琴和跳舞。孙澄在母亲那真真学到了不少东西。
孙澄十岁的时候,孙家开始有些落寞,孙老爷无奈之下裁了家里所有的佣人。
大夫人平常过惯了有人伺候的日子,于是日日使唤妙娘子和孙澄来侍奉自己和自己的女儿,妙娘子心疼自己的女儿,自己把家里的活全都揽下,孙老爷有时也帮衬着。
眼看着孙家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孙老爷终于决定外出谋财。
谁承想,孙老爷刚走没几天,大夫人就开始想方设法的为难妙娘子和孙澄,还埋怨她们母女是不祥之人,吵着要把她们娘俩赶出去。
妙娘子的身子骨本来就弱,再加上这些年来积劳成疾,终于在正室将她一下推出孙家大门的时候,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大夫人见状吓得惊慌失措,终于收手。
所幸当时街上的路人并不多,大夫人才好满口胡言地说成,是妙娘子要出门买菜,刚出门口便摔了一跤,自己把自己摔死了。
娘亲刚死的那几天,孙澄日夜哭闹,大夫人做贼心虚,生怕她说出些什么,于是开始对她百般宠爱,直到孙老爷外出回来那几天。
孙澄什么都没说,见孙老爷信了妙娘子是自己摔死的那番说辞,大夫人才开始对孙澄渐渐冷下来。
后来,日子还算平淡,大夫人也只是在孙老爷不在跟前的时候,把孙澄当做下人使唤而已。
一想到自己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很快便能寻得一个如意郎君,日后便不必再受这些苦难,孙澄的心里会好过一些,直到那一天......
孙澄的姑姑带着一个不太精致的小木盒来到孙家,说是有人要提亲,相中的是孙家的悦儿。
打开小木盒,里面装的是满满一盒的金银珠宝,大夫人高兴坏了,在这村子里,能拿出这么多金银珠宝来的,想必也是极有钱的,要是自己的悦儿能嫁给人家,下半辈子肯定享清福。
细细询问过后,才知道提亲的是赵家的傻儿子。
孙夫人立马冷下脸来。
赵家那个傻儿子,整日里痴痴傻傻的,赵家夫人又是方圆几里出了名的事多婆子,就算他们家有钱,嫁过去也甭想能享福。
孙老爷这边话里话外半推半就,让姑姑先把盒子送回去,待自己好好考虑一番再行决定。
眼下孙家实在不富裕,孙老爷想着若是能和赵家联个姻,还能请赵家帮衬着。
大夫人了解到孙老爷的想法,心里正想着对策,恰巧第二日上街的时候,偶然听到行人讨论说:经过赵家院的时候听见赵家少爷吵着要娶澄儿,是赵夫人觉得庶出的女儿始终难登台面,才要求赵家少爷娶悦儿。
于是乎大夫人心生一计,对着孙老爷软磨硬泡,要求把原本定下的悦儿改成澄儿。
足足三天时间,孙老爷才肯同意大夫人的意见,商量着要是赵家也同意,就把悦儿改成澄儿。
只是便宜了赵家那个癞蛤蟆,孙澄这模样,比妙娘子还要多上几分清纯,放在哪都是最惹眼的,嫁给赵家的傻儿子,真是不值得。
孙澄听见消息,一开始还极力反对,后来慢慢平静下来,仿佛是渐渐接受了这件事情。
可谁知,成婚那日,孙澄利用孙悦对自己的信任,哄骗孙悦穿上了喜服,上了花轿。
直到孙悦被送进洞房的那一刻,她都还以为自己的姐姐只是想赶在成婚之前去给生母上柱香,她还会回来的。
“想来,我也真是对不起我妹妹。”
黑夜里,孙澄的眼睛讷讷地睁着,心里却已经五味杂陈。
“姑娘想的太多了,你从小受了那般苦难,还要被迫嫁进一个一开始都不是向你提亲的家。就算你嫁了,婆家也未必会对你好。”小晴安慰着孙澄。
“你倒是看得明白,你呢,你又经历了些什么?小小年纪,总觉得你比旁的人稳重些。”
“经历,这世间能让人变得稳重的经历,无非就是生离死别,或是看破人心吧。”
十五六岁的年纪,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可在小晴的身上,怎么也找不到无忧无虑的感觉。
孙澄十七岁,比小晴大了两岁,可是单从表面看来,小晴的一举一动,甚至脸上的表情,都要比孙澄稳重些。
从前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孙澄总觉得自己比同龄的人要难过些,各方面也相对成熟一些。自从遇到小晴,她才觉得自己无非就是一个小姑娘。
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经历,能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显得这样稳重。
“所以,小晴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呢?”孙澄问出声来。
可是,像是在逃避似的,小晴仿佛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翻身,并说:“时候不早了,姑娘赶紧睡下吧,明日若是起不来,当心挨春娘的小竹条。”
“那好吧。”
孙澄察觉到些什么,也不再多问,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良久,小晴的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鼾声。
孙澄已经入眠了。
而小晴,则像是被勾出了什么心事似的,久久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