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萧墙祸乱3
如此想着,不由低头看向怀里,却见她脸蛋涨红,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
疑惑道,“怎麽了?”
“我……我……”朝颜艰难地从他怀里抬起头,“闷得慌……”
他一怔,这才发现是自己勒得太紧,连忙松了松力道,将她放到地面。
朝颜大大喘上一口气。也不知这人干嘛抱得这么紧,差点勒死她……就算那样,她也想多赖一会儿,所以一路走来故意没作声……
“现在已经没有危险,让侍卫送你回去。”他指着不远处巡逻的侍卫道。
“你不回去麽?”她皱眉问,这人不愿意让别人瞧见跟她在一起吗?
宁琊在她拧着的秀眉瞧了一眼。让人瞧见他们在一起固然不好,但他也不会特意去避嫌,他只是想回去确认一下心中的猜测!不想解释,让她误会去好了。
一转身,身后竟不知何时立着太子殿下与好几名侍卫,脸色惨白的白璎珞被两人架着。
他心中略沉。暗想刚才的行踪定已被此人了若指掌,那麽,在水边那惊险的一幕也看到了?没想到他竟能忍着不出手!
“霄王这是要去哪里呀?”赵叡一脸似笑非笑。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快速思考着,若是他没猜错,出箭之人应是两年前因为公然煽动将士、后被他逐出军营的无畏!也不知这位运筹帷幄的太子知道多少。淡淡反问道,“太子不在宴上,却带着侍卫在此,又是何故?”
赵叡嗤笑,“据说公主被人拐走,本太子当然要亲自出来寻找!倒是霄王,身为今日的主角,无故离席,似乎很不妥啊!如果本宫没猜错,父皇正在派人寻找霄王,准备给霄王奖赏呢!”说到“奖赏”,唇角掠过一抹诡异的弧度。
他自然也注意到,暗骂这太子比老狐狸还狡猾!
还没来得及想乾帝要给他什么“奖赏”,前面果然有侍卫奔来,分别向三人行了大礼,又道,“王爷,皇上传您过去!”
他只得过去,走时眼神掠过身侧。
朝颜见他走,也跟着走。
“颜儿!”赵叡面现不悦地喝住她。她只得停住脚,心虚地唤了声“哥哥”。
“连哥哥都不认了?嗯?”赵叡走到她面前,用两根手指抬起她下巴,迫她望着自己。不但私自跑出去,还敢跟那个人搂搂抱抱,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看出他不高兴,她转了转眼珠,挤出两滴泪,装可怜道,“哥哥,刚才好可怕……”然后,抱住他的手用脸颊蹭了蹭。
赵叡酝酿已久的火气霎时没了。
听到她差点被蛇咬到,看到她几乎被箭所伤,他跟着心都跳出腔子,还怎麽忍心再责罚她?用柔软的指腹揩掉她假惺惺的眼泪,叹道,“以后哥哥一定不让颜儿再遇到这种事。”
安慰一番,让侍卫送她回去,自己则去办正事。
她也想看看父皇究竟要给那人什么“奖赏”,于是,甩掉侍卫,飞快跑回去。远远瞧见父皇向她招手,便穿过人群,盘腿坐到父皇身侧的锦毯上。
场中的气氛很是古怪。
众官以父皇为首,分列两侧,幕天席地而坐。只少了哥哥和韩子玉。那人在她最近的右下首,与之相对的左下首则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官员,而刚才被哥哥放回来的白璎珞正挨在那人身侧抹眼泪。包括父皇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她望望这个,望望那个,百思不得其解。
望向那人时,被他逮个正着。他扫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但她却感觉,这眼神比以前温和许多,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沉默片刻,父皇苍老的声音响起,“白家与宁家也算门当户对,朕将白家女儿许与你难道还委屈你了?”却是直接对着那人说的,语调中的不悦已极为明显。
什么?赐婚?难道父皇要把白璎珞赐给那人?一定是这对父女的馊主意!一向很少骂人的她禁不住暗骂。
那人沉默不语。
对面的官员正是白璎珞父亲白允!只听他嘿然道,“想是我白某攀不上霄王爷这样尊贵的人物,皇上不提也罢!”说完,背过脸去,一副大为扫兴的样子。
白手起家的白允削尖脑袋都想往贵族行列里挤,这次带女儿出行就是试图攀上皇亲国戚,这些日,见女儿跟威名赫赫的王爷打得火热,以为好事将近,一探女儿口风,也知女儿有意,于是便趁乾帝高兴,曲意提及。乾帝也很快领会他的意思,借着“奖赏”的由头提了出来,谁知被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百官当前,以后他这老脸还往哪搁?他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暗怪女儿没有提前跟这位王爷通好气。
“皇上!民女有话要说!”白璎珞突然起身离席,直直向上首的乾帝叩首。
乾帝和颜悦色地俯视着她,缓声道,“但说无妨。”
白璎珞瞟了眼朝颜。现在她满腔都是愤恨,既然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拒绝她,她又何必给他留情面?于是,鼓足勇气道,“皇上!其实霄王他……”
忽觉脸侧寒光刺来,她眼睛略转,正对上那人冰冷慑人的目光。禁不住一抖,话也说不利索。
不知死活的女人!宁琊猜到她想说什么,心底涌起浓浓杀意!敢说出对公主不利的言论,就算他不动手,也自有人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白璎珞转瞬也明白了自己处境。把心一横,眼一闭,大声道,“民女发誓非霄王不嫁!”
接下来两日,白家父女都没有出现在围猎场。
朝颜也失去了自由,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三两侍卫寸步不离,就连如厕也要起码两名婢女陪同,弄得她大为光火!但无论是向父皇投诉,还是向母后投诉,都没有用,因为这是哥哥亲自安排的!
这日,从猎场回来,她去若虚宫看望父皇。
父皇正坐在窗下的凉榻上由常德端着药碗用药。虽然病情全好,补药仍旧不断。
乾帝看到她,放下药匙,摆手让常德端走。她扫了一眼,里面还有多半,拦住,从常德手里接过来,道,“父皇一定要用完!”
“都这把老骨头了,还用什么!”乾帝用眼神示意常德端走,继而,拍拍身边的位置,温和道,“来,颜儿坐下陪陪父皇。”
她最害怕父皇说自己老,也最害怕看到他露出这种无比沧桑的眼神,听他一开口,眼泪已经流下来,紧抓着药碗不肯放。
常德为难地看她一眼,又瞄向榻上,劝道,“公主一片孝心,皇上不如用完再聊天?”
乾帝最架不住心爱的女儿哭,长叹一声,只好妥协道,“罢了罢了,端来吧。”
朝颜破涕为笑,连忙直送到他面前。
常德见此,暗觉宽慰。其实他心里明白,向来很少生病的老主子不肯吃药恰恰是因为怕老!但生了病,吃药才能好得快,不吃药怎么行呢?看着窗下父慈女孝的一幕,他悄悄退了出去。
吃完药,乾帝侧身躺下。朝颜想起那日听到的沉痛叹息,不由小心翼翼问道,“父皇最近有什么烦心事麽?”不然怎麽会一直郁郁寡欢呢?
乾帝笑叹道,“还是颜儿跟父皇最贴心,一下就猜中父皇的心思!”身为帝王,有许多不便说出口的话,他往往能说给这个女儿听。
“那父皇赶紧跟颜儿说说,说出来病就好了。”
乾帝面上暗了暗,道,“你大皇兄恐怕也来了晔华山。”
没有奉诏,他若私自离开西山别院,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她先是愕然,继而又惊讶,问道,“大皇兄为什么要来呀?他既然来了,怎麽不见父皇?”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那支钉在石头上的箭羽,敢在哥哥严密的保护下行刺她,说不定就是外来的人,会不会跟大皇兄有关呢……
看着父皇忧心忡忡的样子,她丝毫没有将那事说出来的打算,因为她不想让父皇更加忧心。
提及此事,乾帝叹息不止,伤怀道,“父皇最怕的就是你们骨肉相残,所以你那几个皇兄早早就打发出京了,幸好,他们也懂得体谅父皇,在封地安分守己。可是你这个大皇兄不一样,他觉得父皇偏袒你哥哥,所以这麽多年一直不甘心……”说着说着,那爬满皱纹的脸上竟老泪纵横,又道,“都是父皇的错,父皇没能解开他心结,才致他一错再错!父皇只希望,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然,父皇有何颜面见地下的列祖列宗啊……”
朝颜也忍不住流泪,紧紧抓着父皇的手道,“父皇放心,大皇兄一定会没事的,颜儿也绝不让大皇兄有事!”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也没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听她如此说,乾帝略略好转,反攒住她的小手,郑重道,“颜儿要记住今天对父皇说过的话,以后等父皇归西了,颜儿也要保护大皇兄!”只有他知道,这个小女儿到底有没有能力。
她重重点头。被父皇如此郑重托付,她就算拼却性命也要完成!
服侍父皇休息后,她从若虚宫出来,正想到母后那里看看,一转眼瞧见不远处闹哄哄的,围满了人。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身侧的岚儿。
她进去探乾帝时,岚儿已去瞧过热闹,笑道,“那位白小姐要闹自杀,听说从马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腿,正往住处搬呢吧!”
在烤肉宴上,白璎珞出了那么大丑,自忖颜面尽失,索性不管不顾闹到底!不会骑马的她在宁琊经过时故意爬到马背上作乱,想让宁琊出手相救,也能乘机挽回些薄面。
谁知,在她惊天动地地叫喊着摔下马时,宁琊连看都没看一眼,径自走过去了。
当时,还有许多陆陆续续从猎场回来的人经过。就这样,于众目睽睽之下,白家二小姐直挺挺摔成了大肉饼!
怪不得一向稳重的岚儿都要笑。她听后,本该怜她的,却也忍不住抿唇,问道,“那……霄王呢?后来没有回头看看吗?”
岚儿摇头道,“好像直接回住处去了。”
身为公主,她是不是应该去看一看呢?她略一犹豫,还是作罢。
自那次被母后逐出檀香宫,白莲蕊每每看她的眼神都很可怕,而在林中白璎珞提起她时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自己若是此时过去,恐怕也讨不到好。
次日,也是围猎的最后一日。
无特别事的人全都到场。白允也在。夹在百官中间,脸色极度灰暗,双肩耷拉着,整个人如霜打茄子。
朝颜隐隐察觉今天的气氛似乎变得格外紧张,周边的侍卫也变多了,五步一哨,十步一岗,铜墙铁壁一般将要紧人物牢牢箍在中间,莫说人,估计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些定然都是哥哥一手布置的。想起昨晚父皇跟她说过的话,不由疑惑,难道大皇兄也来围场了?
悄悄去看父皇神色,果见他平时和蔼的面孔绷得紧紧的,染雪的双眉也蹙着。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焦虑忧心的父皇!暗暗想着,一定是因为大皇兄吧!于是,她更加坚定了要保护大皇兄的想法!
场中的厮杀看了整整三日已经看腻,半个时辰后,她有点坐不住了。左瞧瞧,右看看,哥哥、宁琊、韩子玉,竟然一个都不在,也不知去了哪里。对了,似乎从围猎当天起,她就没有见过韩子玉,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
她忍不住转头跟岚儿说话道,“你知道子玉去哪了吗?”岚儿回道,“奴婢不知!”她又转向一边板着脸的姽婳道,“你知道麽?”姽婳摇一下头,一个字都欠奉!
真是无趣!她老大没面子地重新摆正脑袋。
忽而,不远处白影一闪,好像是白莲蕊。今天女眷来得极少,母后也不在,白家姐妹更别提,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再一转眼,白莲蕊竟盈盈立在她帐篷门口,朝着她缓缓一拜道,“太子殿下让莲蕊请公主过去。”她下意识问道,“哥哥在哪里?”白莲蕊道,“在那边的树林里。”
她想不出这女子为何会突然过来,也想不出哥哥为何竟让她来请自己。反正在这里呆着很无聊,过去看看也无妨。
正想站起身,却被一只手按回。姽婳踏前一步,直盯着三尺外的白莲蕊,蠕动嘴唇道,“有令牌吗?”
白莲蕊探手从袖中拿出一只雕刻繁复的金漆牌子。
姽婳甚至没有接过来看,在她拿出那一刻就道,“那走吧!”当先就往外走。朝颜没有多想,立即欣喜地跟上。
待三人走过去,白莲蕊又瞧了眼手中漆牌,唇角划过一抹诡笑。
四人一前一后走进白莲蕊所指的那片树林。
她正用眼睛四处寻找哥哥,忽觉后颈一凉,接着,有人在自己背后惨叫。她回头一看,白莲蕊抱着出血的手腕子倒在地上,手边丢着一只雪亮的匕首。想去捡,却被姽婳踩住手,狠狠一错。惨叫声又起。
“你……你……你是怎麽看出来的?”白莲蕊眼神像把淬毒的刀子,恶狠狠瞪着她。
姽婳冷冷道,“就你这种蠢货还配我看麽?连太子殿下传令从来不用令牌都不知道!”
白莲蕊愕然瞪大眼!神色复杂变幻,姣好的面孔变得扭曲。
她还没从这一幕中回过神,嗖嗖嗖的破风声不绝于耳,不是朝着她们,而是以她们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姽婳和岚儿将她护在中间,一圈弓箭手又将她们三人护在中间。
“哥哥!”她突然看到哥哥的身影,立即推开一名弓箭手奔出去。
“公主!”岚儿。
“颜儿!”赵叡。
“……!”随后赶来的宁琊。
然后,所有的声响都停了。
四周黑压压的明明全是人,却静得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她感觉到脖子上的异样,忍不住动了动。
“颜儿!别动!”赵叡立即叮嘱。
“别动!”阴森森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是个陌生人。她霎时不敢动弹了,极为无助地望望哥哥,又望望那个人。
“颜儿,不要怕,有哥哥在,一定会没事的。”赵叡立在原地,强作平静地安慰。若是他的颜儿有丝毫差池,他要这些人全都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