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西师傅呜咽着说道:“爹,你别再说话了。”
见连西师傅难过成这样,三王爷心中也不禁暗暗感叹,陆青婉的妙计果是有效,面上却是不显,只装作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的下人领着大夫进来了,这大夫本就是提前串通好的,给三王爷把过脉,又开了副补气血的药,叮嘱连西师傅道:“要让病人多休息,切勿动怒。”
连西师傅是连连应是,本以为三王爷是危在旦夕,未想到竟是能请到神医前来救命,现如今就差抱着那大夫的大腿叫神医了。
许是为了渲染气氛,那大夫特意将三王爷的病情说得尤为严重,连西师傅听得是心惊胆颤,只后怕自己来迟了见不到三王爷最后一面。
自此一事之后,这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明显向好,陆青婉对此也是深感欣慰。
可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连西师傅终究是发现了端倪,虽是气恼三王爷与陆青婉联合起来骗他,却是不好就此事再生口舌是非。
纵是心有埋怨也只得背地里说道,不敢再与三王爷正面起冲突,心知他如今是上了年纪,如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世间可就真的再没了亲人,只剩连西师傅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经此一遭,陆青婉虽不是当局者,却也成熟了不少。打算着陆钰回家时,商量着将公爹婆母的牌位送去寒山寺供奉。
清明前后,陆钰寻着了机会,特告了几天假。回家去看看妻小。
陆青婉见他回家自是欢天喜地,陆珉见到爹爹也是高兴的很。
是夜,陆青婉来都城里也已经半年多了,再过几个月就满一年了。现下也已是能坦然接受陆钰的新身份。
两人许久未见,陆青婉见他竟是径自解了衣扣往床榻上去,也不想着与自己温存,心有不满,故作轻松打趣他道:“你现如今虽是在宫里当差,可是与在外经商也无甚差别,都是需得好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
陆钰听她这话,心知她是颇有怨言,却是不打算歇下动作,只顺着她的话说道:“这倒是,你不说平日里我倒是没发现。”
陆青婉见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连头上的钗环都未拆卸好,便停下了动作。
“平日里你不在家,有些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做主,”说话间,人已疾步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床上那只着亵衣的人,问道:“公爹婆母的可都还在西疆,现如今我们都在这都城里,你看给公爹婆母立个牌位,送去寒山寺供奉可好?”
陆钰听她说起这事,也开始正经起来,见陆青婉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瞬地正盯着他看,定了定神,温声道:“如此来自是最好,我实在是忙昏了头,连这事都顾得上。”
听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内疚得很,陆青婉也不是个铁石心肝的人,公爹婆母去世,如若说起来,最难过的定是他。
可陆钰却是脱不开身,连二老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陆老爷是个温和良善的人,陆夫人也是个好相与的,夫妻二人是伉俪情深,感情甚笃。
陆青婉不是亲生的,日子能过得这般松快,多亏了公爹婆母宽和。
当初婆母去世没多久,公爹便也跟着走了。
自婆母走后,公爹便好似没了主心骨,日日都不见笑容,也只有见到陆珉时有点高兴的样子,最后却是郁郁而终,这二老竟是谁也离不了谁。
犹记得,当初婆母缠绵病榻,陆青婉想着自己是做人儿媳妇的,自是应当前去侍奉汤药,每每刚来没多久公爹总是会催着她走,嘴上还一直道:别过了病气给珉儿。
他自己却是时时陪在身边,就连家里的铺子生意都看顾不上,大都是交由手下人去办。
可惜是天不遂人愿,婆母终究是没能捱过去,没多久便一命呜呼,就此公爹便没了往日里的精气神,饭量也是越来越小。
那时,陆青婉是眼睛都要哭瞎了,自她来了陆家,公爹婆母都是把自己当作自家亲闺女看待。现如今陆钰那边传去的书信也未有回音,只有陆青婉这一个儿媳妇在病床前侍候。
哪知不过半年时间,人便没了,临去时竟是连水都喂不进去了。
直到公爹去世,陆钰也没能赶回来,连封回信也无。陆家本就人丁单薄,五代单传,除去这一个小家,早就没了血缘亲人。
陆钰了无音信,陆珉又年纪尚幼,一时间竟是连个摔盆跌碗之人都没有。
实在是无法,陆青婉一个弱女子只会不住地流眼泪,好在是村长看不过眼,无奈道:“青婉你抱着珉儿去跌碗,陆珉年幼,便是你这个做娘的来替他罢,如今只得这样了。”
陆父陆母和善了一辈子的人,临了时,却是不能见儿子最后一面。村里众人也都动了恻隐之心,也无人出来指摘,女子不得摔盆跌碗。
就是这般,东家拉一把,西家扯一下,硬是把这葬礼给办好了。
陆钰虽是知道她一个女人家代自己尽孝很是不易,却是不知道其间竟是这般曲折,更是不知那时的陆青婉有多彷徨。
陆青婉见他低头沉默不语,兀自说道:“这都好些日子了,也不能一直这般,对二老不管不顾啊,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陆钰心知她说的有理,自己对父母也是多有亏欠,只是实在是无法前去西疆祭奠,如今往那寒山寺里立个牌位供奉,倒是给自己行了方便,也了了自己的孝道。
见陆青婉这般说话,陆钰心中也是暖洋洋的,轻声道:“好,就按你说的这般去办吧。”
许是瞧见陆青婉头上的钗环还未拆卸好,说话间,陆钰便已从床上爬起来,牵住人走到梳妆台前,把人按坐在软凳上,亲自为她拆卸起头饰来。
钗环尽去,一头青丝如瀑般散落开来,漆黑如墨,陆钰拿起台上的黄杨木梳子,一下一下地为她梳理着,余光瞥见铜镜中的那人正笑得灿烂,披散开的乌发直映衬着一张小脸白皙胜雪,肤若凝脂,让那偷看的人一瞬间滞了呼吸。
少顷,便已是打理妥当,两人一道上了床榻。
陆青婉虽是有了困意,却还是有话想问,虽是睁不开眼睛,嘴上还是喃喃道:“那你与我一道去寒山寺吗?”
良久,尚未等到那人回话,陆青婉倒是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