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深海边境
当子成再次看到那棵参天的老槐树的时候,他明白,自己已经快到深海的边界了。
他足足走了三天之久,在这三天里,由于疾行的需要,子成将原来还苦于无法掌握的轻盈之术不仅练会了,而且练的滚瓜烂熟。
轻盈之术,是一种操作风行,通过空气来减少阻力从而助行的行术。这类行术对于风行的感知和契合度要求很高,因为如何达到与风而行轻盈而行,是没有可以明显参照的明文技巧的,只能靠自己悟。
当然,熟能生巧也算是奥义之一。
而当子成第一次用他的双脚去丈量深海的时候,才发现,深海其实是一片辽阔的地方。它的城市在密集的中心,而它的周围有广袤的郊区和平原。
走到第二天的时候,一路上已经很少能看到人家了,笔直的道路不知道究竟会通往何方,起伏的草地无边无际,偶尔有牛和羊这样的牲畜,远远地传来放牧的笛声,那其中包含着让牲畜温顺而驯化的行力。
只是这平静而祥和的景象却让子成心中产生了另类的厌恶的感觉。
深海,可以说是行力构造的世界,一切的一切,都依托着行力而运转,可是它也是行力的罪恶的渊薮,而后者潜伏在无人知晓的阴暗之中,知道的人们却对它熟视无睹,几乎把它当成理所当然。
如果说哪一个更为可怕,子成认为一定是后者。
到第三天的时候,子成放弃了使用行力,改为徒步,这让本来不剩多少的路程走的格外辛苦,一天走下来,脚酸的几乎难以支撑站立,他双手扶着腰,感觉不这样做的话下一刻整个身体就会软下来。
口干舌燥,浑身酸疼。
当他几乎感觉难以坚持的时候,在路的远处,那棵老槐树终于出现了。
这个地方,已经几乎没有人烟了。
盛午的热量逐渐在风吹中褪去,逐渐变得凉爽,子成看着那棵槐树,精神仿佛又恢复了一些,离开了道路,踏进了平原,径直朝着那棵树走去。
然而实际上他又走了好久,才终于走到老槐树底下,然后倚靠着树干一屁股坐下,闭着眼睛尽情地呼吸。
闭上眼睛的时候,子成仿佛又想起成人礼那天的傍晚——那分明才是七天以前,可是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中途的时候子成曾经后悔过,因为他知道,一旦离开将会失去什么。他的好朋友,父母,家,平静安逸的生活。
平阶和融青,说好一起再去那家酒吧,可是那天晚上他却没有再出现,消失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自己,又会做什么——也许,连自己这个人的存在都会抹去,就像重夕曾经遭受的那样。
想到这里子成有些感伤。愤然离开了温暖而安逸的家,但是爸爸妈妈也只是欺骗了自己,没有告诉自己真相而已…
子成又摇摇头,告诉自己,并不仅仅是这样,委员会在找自己,很有可能对自己不利,逐渐触碰到黑暗一角却又独身一人的他,已经再也没有其他的路了。
虽然还有值得留恋的东西,可是他已经无法回头了,孤独、苦闷、茫然,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怎么能被这些东西所打倒!记得曾经跟重夕许诺过,如果这个世界有另外的尽头,一定要带她去看,他暗暗决定一定要突破深海的界限,去寻找那个“世界的尽头”。
这是为了真相,为了真理,为了重夕,更是…为了自己。
眼下的子成,抱着这样的决心,在槐树下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了眼前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
即便可以不考虑出去之后到底往哪里走,而根据当时引士的说法,森林的外围是有行力的护罩的,自己要如何出去?
但是另一个问题浮入脑海:
如果按照他的说法,那深海岂不是一个无法进出的封闭世界?可是它分明是和外面相连的,新人类就算不考虑,那些飞鸟走兽也无法通过吗?
…那个吃人的怪物…又是如何在金桔街的酒吧里现身的?
子成缓缓站起了身,朝远处眺望——
这里是一个缓坡,坡的尽头就是那片广袤的森林,中间有一片因为地形起伏而形成的视野盲区,在这里看不到有什么。
于是子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坡下走去。
随着逐渐向下走,子成才发现,这个所谓的“坡”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要深的多,随着草地往前走,竟然坡度越来越大,底下竟然如同一个凹陷的谷一样。
这个谷大概有两人高,横纵开十余米,最陡的地方竟然有台阶。
在谷底,赫然立着一块大石碑,比子成还略高一些,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子成竟然看不懂这文字!这让他感到有些惊讶。
这是什么文字,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这样想着,他沿着石碑又转过去,才发现刚才的那面是碑的背面,而这正面写的只有三个字:轮回谷。
这石碑矗立在土地中,周围已长了一圈浅浅地草,但是依稀有痕迹能看得出来还是有人清理。
再往前看,谷的另一侧的坡上用红字写着“深海尽头”四个大字,横在坡上,有一丝厉然和肃杀。
子成走到最前方,看着这四个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朝上走去。
上了坡,便露出了最后一段平地,这一片平地如一条绿色的丝带一样,长而细,地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子成踩的深一脚浅一脚。
然而对面茂密的森林已经在视野中清晰了起来,甚至能看到最前方的树上深绿的树叶,子成的心跳不由得快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何人!止步!”
子成一惊,转过头去,只见在左手边的方向,在谷坡的边缘,有一间小木屋,木屋后有几棵树,一个院落。而在屋子门口,一名武士赫然站立,只见他一抬手,一道行力的光芒闪现,如飞星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向子成飞来,瞬间将他团团包裹住!
子成感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行力包裹住,顿时惊慌失措,想要用行力挣脱,然而下一秒,那行力便如同青烟一般瞬间消散。
“嗯?咳咳。”
那武士咳嗽了一声,皱起了眉头,只是原地一跃,整个人便如同飞羽一样轻盈地划过一道弧线腾空而来,就好似不受重力束缚似的。子成看的瞠目结舌,几乎还没反应过来,武士已到了他面前。他知道这也不过就是“轻盈之术”,只不过能达到这样的程度,一跃足有数十米,这样的境界恐怕早就到了无相。
“你,是何人?”武士看着子成,严厉问。
“我…”子成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中解释说,“我…前几天刚刚成人,参观过边境之后对这里感到很好奇,所以…”
“你在说谎。”武士看着子成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现在涉嫌违法《海典》第八则第五条,我将暂时剥夺你的行力,并带你去委员会接受调查和审判。”
子成傻眼了,从小到大身处校园的他,极少与武士打过交道,何曾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咳咳”,武士又咳嗽了两声,然后瞬间抬手按住了子成的额头上的星芒。
子成根本没反应过来,本能地想往后逃脱,却发现整个人根本动弹不得,一股寒冷的力量顺着额头传遍全身,顺着他的身体行走了一遍,回过神来的时候,武士已收回了手掌。
子成有些发怔地抬起手,果然,行力就像在他身体里消失了一样,不管意念中如何呼唤,它都不再出现。
而就在这眨眼的工夫,一根绳索已将他牢牢捆住,武士牵着绳索的另一头,命令:“跟着我走。”
这一切来得太快,子成对发生的事情难以置信,他一边不由自主地跟着武士往那间小屋子走,一边不时地回头看着不远处的那片森林。
就像是普通的森林一样,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让人难以相信,这就是不可逾越的深海的边境。
“我为什么违反了《海典》,我…什么都没做。”子成有些不甘心地说。
走在前面的武士头也不回,根本不予理睬。
“我只不过是到了边境而已,并没有到森林之中…”子成见他不理睬,逐渐声音大了起来,愤愤地问,“如果我走到这里算是违反了《海典》的话,那你在那间木屋中,不也是同样的过错?”
武士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这些话你还是留到裁判委员去再跟他们说吧,把你那卑劣的、虚伪的、狡诈的想法,拿去让他们看看你丑恶的灵魂。如果你坚持继续说的话,我会暂时剥夺你说话的权力。”
子成被噎的一时间无话,脸有些发红,愤愤然却没有任何办法。
武士带着子成走到木屋前,打开门,说:“进来。”
子成走进屋,只见有一张木桌,上面摆着书、笔等等,墙上挂着各季的衣服,后面还有一张柜子,角落里放着一张床,俨然办公室与居所的模样,武士打开里侧房间的锁,带着子成走了进去,光线瞬间就黯淡下来。
这间只有高处有一扇百页透气窗的房间里,空荡荡的,靠一侧有一个小隔间,另一侧有一张桌椅,而其余则无一物。
武士把捆着子成的绳子的另一头用行力抬起,子成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屋顶,黯淡的视野中均匀地挂着许多个细小的铁环,武士将绳子的另一头挂在铁环上,又咳嗽了两声,然后走了出去。
这绳子的长度,大概是有意设计,被挂住之后仅有直径不到一米的活动距离,坐也坐不下来,蹲也没法完全蹲下去,只能站着,进行小幅度的活动,总觉得难受而不自在。
我难道…就这样被囚禁了吗?子成想,脑海中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