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年背不出来那首《夜归鹿门歌》的确让你很想找个地缝里钻进去,那天的心思也在余亦归回来的兴奋里,可若是问你后悔吗?你的答案应该是非常坚定的说:不后悔。
“季老师,对不起。”这是你憋了很久之后才吐出的三个字,“还有,谢谢您。”
谢谢你让我重新认识自己,不管是余亦舟还是鹿月照。只是后面的那些话,你说不出口。
“其实月照,当初你背不下来的那首孟浩然的诗句,其实也很有趣?”季老师冷不防的开口。
你一愣,是吗?
“不信你可以试着背一背?”季老师笑着说道,你的嘴唇有些颤抖,但还是张开了口。
仿佛那些年的哪个场景,混合着哪天西落的黄色夕阳,又照进了你的书桌,你的脸上。
“《夜归鹿门歌》孟浩然。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染渡头争渡喧。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岩扉松径天寂寥,唯有幽人自来去。”
你永远不会忘记哪天背不会这首诗,也不会忘记那天余亦归看到STRTS夺冠发光的眼神,不会忘记李女士关心则乱的训斥,更忘不了,余亦归那碗担忧的面,原来这么多人爱着自己,又凭什么觉得自己不幸福?
“月照你看,不论是多么难得诗,你自有记忆它的方式,而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大概知道你们家的事,你妈妈也曾经到学校来跟我讨论过送你出国的事情。连这首诗都是爱你的。”季老师还是那副满目温柔的笑容,仿佛当年哪个说我不努力不上进的灭绝师太只是我记忆里的幻想,那么不真实。
“老师,我……”还不等你说完,季老师打断了你的话。
“山寺钟鸣昼已昏,应该是你爸爸的名字吧?我在你的家长簿上见过这个名字。余亦乘舟归鹿门,这是你哥哥余亦归的名字,甚至是那时候的你的名字,余亦舟?”
听到季老师这么说,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在那个只有你和季老师在的语文教研组里。
也只有这个时刻,你才愿意羞耻的承认,在你那个叛逆还有些以自我为中心,觉得被全世界都扔掉的青春时光里,或许最想要的是一只手,是一只拉着自己无忧无虑往前走的手,说着你真棒!
你从来固执的认为众生平等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件极其不公平的事情。我是余归舟的时候,背不出来的这首诗,后来的哪天晚上我花了十倍的努力去背这首诗,换来的不过是第二天大家重新又翻篇学了下一篇课文,没有人关心十四岁的余亦舟有没有努力去背了那首古诗。
当我是鹿月照的时候,万事不愁,从来没有任何不顺利的时候,可我依然记得余归舟付出的努力,原来是另外一些人从来不需要努力的理由。
这听上去很悲伤,但这绝对不是放弃自己堕落的理由。
“所以季老师,鹿门月照开烟树,如今的我,是鹿月照。”
你哭着哭着突然笑了。
诗中从日落黄昏到月悬夜空,从汉江舟行到鹿门山途,实质上是从尘杂世俗到寂寥自然的隐逸道路。
你不知道孟浩然到底有什么样清高隐逸的情怀志趣和道路归宿。
但你这一刻,似乎明白了你的路,到底是什么样的路。
季老师也笑了,若不是她低下头整理了下凌乱的桌子,偷偷的抹了抹眼角,我真的就要以为这个灭绝师太真的连最后一点感情都要溟灭了。
两颊的白发时刻提醒着这女人已经青春不在,只是没有再抬头的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一直,都是老师的骄傲。”
关上门的你走在办公室的走廊上,青春故事里的女主角用了三年的时间在学习这条路上狂奔,以为这样就能换取想要的全部,人生不可能没有遗憾,比如余亦归,比如背不出来的那首诗。
选择本来就在某一个瞬间得到的时候,也在失去,但我和庆幸,还能在有生之前和自己和解,不再执着于那一个结果。
我想做的事情没有全部做到过,以前,我会觉得我是怕失败;现在我觉得,我不是失败,我是发现成功的途径,所有的这一切,只是一个得到成功的必然过程。
鹿月照,就算是个石头,也会有变成钻石的那一天。
你是在校门口又遇见的姬嫚。
整个高中时期见过姬嫚的次数一个手指都能数的出来,虽然你们都在育生这样的好学校里,但是你在A班以后,姬嫚一直在B班,每次路过B班门口的时候,总能看见姬嫚在和卷子奋斗的样子,虽然我觉得这些努力本该就属于她。
“舟舟……,不,应该月照。”姬嫚叫出来才觉得说错话,急忙改口。
“没关系,你怎么顺口怎么叫吧。”你不咸不淡的开口,因为姬嫚本来就不是多么熟悉的人,你对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初中同学,和高中同级的印象上。
当然,没有算毕业的那次谈话。
“月照,听说你要出国了?”
“嗯。”
“可是,你舍得这里吗?”姬嫚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这么问?”你没有回答姬嫚的话,反倒问她。
如果你没有记错的话,姬嫚的成绩一直是不上不下的,这次高考似乎有些发挥失常。这么些年了,就算是时光被切割成了以月份为单位的一半截,周而复始的每个月,周而复始的三十天,可我见到的,是向来努力的姬嫚。
“你有过厌倦吗?或者说,是一个足以强大的目标坚持你走过苦难的信念?”姬嫚有些沮丧的问,见你没有回答,似乎有些哭笑的说道,“是啊,你怎么可能会有?”
“我有,比起那些厌倦,曾经我更厌恶我自己。”
姬嫚原本失落的眼神看着你,仿佛有一丝微弱的光亮。
本该对姬嫚说再见的你,本该说希望我们再次相逢的你,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