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想啥呢?”猴子牵着马贱兮兮地问着“这行军几天来一路上看你不思茶饭的,咋滴,要减肥啦?”
韩当无精打采地甩甩手:“滚滚滚,老子没心情搭理你。”
“我看,是跟永平的哪个姑娘分手了吧?”蒋仁才也在后面打趣。
韩胖子只觉得伤心,离开了永平恐怕这辈子是再难遇上燕子了,可惜见到最后一面居然还留下欺负人的印象。
“唉。”
长长的一声哀叹,韩当牵着马继续向前了,身后不远是紧紧跟着的两百五十多号第四营的弟兄。
半下午的阳光洒在驿道上,队伍在驿道旁载得树下移动着。长途行军七天,离徐州还有一半的路程,潘凤的队伍行军速度比当世绝大多数其他营伍要快不少,不过把又要赶路又要背着包袱行囊的士兵们折腾得不行,好在武器不用拿在手上,统一放在队伍后列的三辆装营帐的马车上。
队伍前方的第一局的人还好些,每日早上的绕山长跑加之把总给他们公款改善伙食,练得他们体能强健,除了三个脱水中暑的让秦盾几人在后面照顾,其他都表现得颇有强军风范。
第二局显得有些人困马乏,跟不上大队的掉了十三人在后面,还有七个中暑脱水。大部分士兵嫌热脱下了上衣,不知情的路人见了以为这第二局是第一局的俘虏。潘凤看在眼里没说什么,让郭世明自个想办法去了。
“老潘,”叶琦峰骑着马从前面探完路回到队伍,见郭世明也在便也拱了下手“郭总。”
“怎么样,今天能到商河县吗?”潘凤还没发话郭世明先问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是这样想得,”叶琦峰转向潘凤说到“我们每次一到驿馆县城,地方牧守给我们提供的饭食实在太遭,每天两顿都是烙饼蒸馍配浓蔬菜汤,到徐州路还远,每日这样再强的人也抗不住...”
“为朝廷用命,岂能在此小节上斤斤计较!”郭世明似有不爽“第二局的兵士往日吃的都是这些,不嫌弃。”
“呵呵,让叶副千总把话说完嘛。”潘凤在千字上加了重音。
叶琦峰沉吟道:“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路赶得更快,军士们形象也更得体,到了地方上峰看到也会满意不是。我是这样想的,前面十里有个小村叫后殷村,让弟兄们在村边扎个营,潘总支度点银饷,咱们几个做长官的出些钱,向村民买些肉蛋。弟兄们今天既能休息好,来日也会念你我恩情实心做事,还可以收拢下掉队的弟兄。”
“好一个三全之策,准了!”不等郭世明发表高见潘凤抢先准了。
“叶某代四营弟兄们谢过潘千总!”言罢笑嘻嘻地向潘凤伸手做个讨要银子的手势。
潘凤白了一眼打马绕过去:“麻的,到了地方再给!”
下了驿道拐了一个口,行至村头小桥边,两个挑着扁担的村民好奇地看着营队走来,村里不常来客,当兵的更是稀奇,不时对着这群穿着红色兵衫打着汉旗的军士指指点点,其中一个年轻的快跑着进了村里不知做什么去,留下一个老汉站在村头盯着。
叶琦峰打马向前,下了马对着一个年长的老人道:“老人家,我们是大汉的军伍,路过你们村想扎下营住个一晚,跟你们买些吃食。”
老汉挥挥手又指指耳朵,示意自己耳朵聋了。
叶琦峰会些手语,手比划了一下刚才的意思,老人却还是摇了摇头假装不懂。看来村民淳朴,但是也担心军队过村会惹是非。
“哎呀军爷!”一个年纪挺大双腿却跑得飞快的人从村里出来,两步并做一步脚下生风,后边还跟着个女的似是这人婆娘。
老头似是村长,一路跑来停下居然气都不喘:“军爷路过乃是我们村的荣幸,只可惜,小村里一户人家刚刚丧了父,正是头七,不方便接待呀。”
“是呀是呀...哎...”村长老婆紧赶慢赶喘着粗气扶着腰“可不是嘛...那崔家弟兄...刚丧了父,村里人都...”
叶琦峰笑呵呵的也不介意,从怀里掏出钱袋拿了五两银子,刚想说话却被那两眼放光的婆娘打断了。
“哎呀老头子,我才想起来,那崔家丧事办了六天啦!明天入了坟埋了土就完事了啦”边说着边拉着村长袖子疯狂暗示“军爷们赶路辛苦,村尾后头那有片空地,就在那歇几天也不碍事嘛!”
“呃...不用几天,我们队伍赶路去徐州,今晚驻一宿,明天上午就走。”
“哎呀客气啥!”热情好客的村长媳妇拉着叶琦峰就往村里扯,对着徐徐过桥的四营军士们打着招呼“军爷们快点来,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啊!”
村长被见钱眼开的媳妇气得发抖,不过看着路过的军士们走得整齐面相淳朴,边摇摇头边带着队伍进去了。
村子不大,乡亲们热热闹闹地围观着,不时几个大胆的农户上前兜售自家种的东西。走到村里的中心处潘凤集合了营伍,大声约法三章:“盗窃者斩!强抢百姓者斩!作奸犯科者斩!”
说罢指挥着队伍穿过村庄在村后扎营,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百姓们纷纷鼓掌道好。
日头渐斜,叶琦峰指挥着自己的人扎营生火造饭、挖茅坑,交待第一大队的队长霍文亮向村民买些肉菜,一顿忙碌直到天色暗了下去。
潘凤跟村长在交谈着什么,罢了给叶琦峰郭世明打个招呼,原来是村里的崔家三弟兄办着白事,打算请他们当头的几个过去吃个席。
崔家院前面搭着一个大棚做灵堂,老远便听到唢呐锣鼓吹奏的哀乐。棺材上支着一个花圈摆在正中,前面架在桌子上后面架在板凳上,盖着棺衣上面还铺着一些纸钱纸币。棺前的桌上摆着纸屋,左右各是一男一女的纸像,点着蜡烛点着灯。桌底下还躺着一条老黄狗,看起来很瘦,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在守着过世的主人。
灵堂外面摆着二十多个桌席,三人找了个有位的桌低调地坐下,跟旁边的村民笑着打个招呼。这时见一个年纪较大模样的老汉端来几碗饭菜放在灵堂的供桌上,叶琦峰听见身边的村民低声兴奋道“开饭了开饭了!”
一盆一盆的饭菜端了上来,有一盆还闻到了肉香,这时的寻常农户们也就红白除夕宴上能吃上肉,看着周围抢着饭菜大快朵颐的村民,叶琦峰笑笑吃了起来。
有肉的那盆很快见了底,叶琦峰没什么胃口,四处观望着发现棺材下躺着的狗依旧动也不动,也不去开饭的人群脚下摇尾求食,趴在那里不时挪下尾巴证明自己还活着。
“嘿,这饭菜香!”潘凤不挑食,边吃还边唠着“这崔家几个弟兄,白事办得这么隆重还挺孝顺哈?”
“孝顺个啥!”一个老汉扒着饭,见菜被席卷完了索性放下筷子“弟兄三个,平常都不见有去看过老头子,人死了在这装孝顺!”
“可不是么...那不,老大老三又骂起来了!”
叶琦峰抬眼看去,两个兄弟似乎因为墓碑咋写的事情吵了起来,不一会老二也加入进去三人扭打一团。
“图个啥。”同桌的村民嘴里含着筷子看着热闹。
叶琦峰见那狗似乎听见动静抬了下头,旋即又趴下继续守着主人。
“要我说,还不如那狗孝顺,不吃不喝几天了,瘦得骨头快露出来了。”一个村民看不下去了,说完走上前去劝和。
叶琦峰想起来自己的父母也曾养了一条狗,白天就栓在门前的树下,入了夜再牵回屋。自己南奔北走十来年,偶尔才能回趟家,次数多了它也认得人,看见了便叫一声,虽然老了却仍在看家,与父母相依为命着。
看着灵堂下面躺着的狗叶琦峰心中突然一阵酸楚,自己远离父母内心荒芜,是那条狗在冷清的山村里陪伴着年迈的父母,仿佛自己投错胎的亲兄弟。如今父母已故,不知临走前家里那条狗是否也是这般,不吃不喝,守着主人。
站起身,旁人不易察觉地抹了抹眼角,叶琦峰向营地走了回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崔家的三兄弟进行着白事的最后一步——入土。想看看乡土风情的潘凤叫醒叶琦峰,拉着他一起去围观。
早先已有假模假样的算命先生看了风水选了址,崔家的大小亲戚、老人生前的亲朋好友一并跟着棺木后面送行,一个媳妇拿出老人的衣服被褥放在挖好的坑旁烧着,唢呐锣鼓敲着,老黄狗不离不舍地跟着。
潘叶二人围观了一下看到天边已经大白,便回了营叫兵士们收拾营帐继续开拔。
大概是他们一行买了不少肉蛋,给的价钱也公道的缘故,队伍离开村庄的时候村民们抱着手送行,不时窜出几个未嫁的妹子给憨厚的士兵塞着地里种的水果蔬菜。
路过村头的时候叶琦峰回头看了一眼埋着老人坟头的山上,隐隐看到那条老黄狗依然趴在那,不吃不喝不吭不响,守护着主人的坟地。
“哎...”叶琦峰叹了口气,打马跟上了队伍。
“叹气干嘛,”好事的潘凤骑上马跟叶琦峰并行走着“我们的大文豪叶大人在发啥感慨呢,是不是做了首好诗,吟出来听听呐?”
叶琦峰没答话,潘凤知道他想起了逝去的父母便也不好再说啥,过了一会拍拍脑袋打趣道:“嘿,我突然得了灵感,做首诗你听听如何?”
“就你?拉倒吧”
“百器之王,当属唢呐;
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千年琵琶,万年古筝;
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无纷争;
曲一响,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
走的走,抬的抬,后边跟着一片白;
棺一抬,土一埋,亲戚朋友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