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五章即墨
姬丽光刀如燕乍闪一道道剪影。因为光不待握,浑整都是纯粹的锋刃。所以,厉不可触。
而且,白光属画格。形、情密构,意著万千。一经掣动时,仿佛穿凿时空的知觉刀。
图朵,乃是执死黏形、意象不化的黏住之火。造化无极思著,触物构象,敷咒施加无尽凶杀意境,执拗噬魂。
顿时,巫咒黑烟与火,吞噬形迹全是锋刃的光刀时,已经痛不可受,战栗不已。
所以,黑烟剧烈握持姬丽光刀,消融时痛难自知。巫火粹光,只会将光刀越粹越亮。
清辉光宁。姬丽就是时空中温柔凄美的画。风烟就是氤氲氛境的装帧。
忽然,光刀兜化的飞芒,仿佛零落在乌烟中的素白花瓣,翩然滑翔。精致美妙的轨迹,却勾出淋漓鲜艳的血肉。
显然,那些血肉痕迹就是图朵黑烟的一部分。因为,当这些流血的形状廓显时,整个黑色空间就会豁豁战栗起来。
蒋涵子看见:洁白光瓣嗦嗦划擦一道道光迹,明亮的光迹弦丝微微振动,黑烟就融冰一样裂碎。
空间出现熊熊燃烧的石灰火炕,火坑烈焰咝咝灼烧的火苗里,腾冲形似烈兽的白烟。
君王半垂着头发纷披的脑袋。红黑交替在烟熏火色中的光,昭著君王若明若暗、血污的脸。
不等画面变幻,白光疯狂滑行,将君王从黑烟时空“割”出来。
黑烟剧烈颤抖,就是没法将君王——这刑具下的罪人拽回来。
蒋涵子从没看见过——如此痛不可著的残酷画面。那些白光该是何等敢于见著苦难的工笔!却出自多么柔婉的手!
蒋涵子手中的画笔开始抖动。突然,他意识到:自己画的是景致,而眼前“画”的是血淋淋的生命。
那些画境背景从未唤动心灵震动的恐惧,还有一切毁灭与绝望……没有一丝旺生的流息。
蒋涵子感觉自己像个稚嫩的童话故事,习惯的麻痹感,其实就是历练境的敷衍与肤浅。
他隐隐约约为自己感到羞涩……
正这么想着,黑烟疼痛翻滚的时空,经历短暂的漫漶……之后,洁白的光瓣又像勾划的线条工笔,惊乍杂沓跳闪……
黑烟中,只见一匹匹背脊陡兀的烈马——得得奔突。踏散流烟的马蹄铁朵,沉响着叩击冰冻的干硬地面。
那些肆虐笑着,甲胄闪烁的铁骑,帽饰顶端雁翎高挑。滑行烈风的弯刀,筋节暴绽的脸形,好像血眼贲血的兽群。
白光刀线,犀利光刺进凶悍怒莽的马丛。精致细腻的白光硬是承忍践踏,从痛苦的中间,剔出污浊凶煞压抑着的玲珑格。
那是怎样的残酷的玲珑格?
血沫风烟扯乱君王披发,遮掩着耷拉垂下的脑颗。褴褛衣衫随风絮飘,冽冷,薄衾。僵硬的人……
光刀镂出黑烟中的两具人形。黑色空间仿佛被凌厉白光勾慑了魂魄。剧痛般抽搐、缩扭,瑟瑟稀落扯碎的黑烟狼藉散荡,仿佛疯狂寻找——那两具藏匿在黑烟里、残烈蛰伏着形状的咒魂。
被黑色禁锢的空间罅隙迸裂了——
一股逆向揭面如割的白光刀风,逼仄污浊雪沫与醺呛的黑色巫烟,迷朦了刀马丛血腥视域的界限。
……
君王返马,要将朱妃拽上马背。
可是,君王看见:朱妃渐渐虚化着……自己明明手形从朱妃身上掠过,谁知抓中的却是空气……
忽然,朱妃的身形淡白,轻的仿佛烟篆那样。
“陛下!快走……”朱妃痛呼。她的声息瞬间衰减的那么快,好似烈日下迅速消蚀的融雪。
“朱妃……你我一路踏难,就似一人。你去,我岂活哉?”
“夫君啊……”朱妃声音越来越小,“臣妃命灯为你续尽了……而那拙园,就已是惜别日……从今时此刻起,臣妃已经难以拿捏法相格——形著手足了……”
朱妃说完,满目蓄泪。随着泪落,身形苍白,零碎,消雪般消失……仿佛浑躯积攒最后,凝压着有形躯体的——也就是两颗沉重、有形的眼泪了。
“朱……妃……”君王如盲目迷离,从马背跌落。他冻的发疼的两手,慌乱摸索冰冷大地上,最后消失的湿漉漉的痕迹。
那股逆旋风逸散尽。凶悍的铁骑高擎血腥飞扬的刀,向君王掣过来。
君王呆望迎面而来浩劫的刀马风,孱弱的仿佛就是不经触碰,触风就死的亡魂,缓缓地仰望长天,眼目凝缩了最短的天光……
蒋涵子不堪地闭上目光。君王死了,一副画就死了……心里一个不甘的声音,求饶乾坤:“我……不许姬丽姊姊……”
他感到:声音凝噎在喉咙里。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说出过一句委屈求全的话。可今天,支撑感觉不堕的自己,快要破禁了。
蒋涵子缓缓垂下头。
忽然间,他听到耳域的风声渐渐变缓。抬头,只见,那些甲胄铁骑虽然滚潮般向这边涌来。
可是,时空的界限好像突然拉得好长好长。无论那些凶悍的刀马丛怎样奔竞,始终无法逾越浩瀚延展的道路。
只见姬丽姊姊静静地背身,站在君王身旁,她听着——那些在时空境道路上永远跑不完距离的刀马丛,摇摇头。
忽然,姬丽姊姊转向君王,半躬形躯,微微致礼一揖,“臣妃问礼陛下!”
君王沉落的脑袋抬起。并不现惊诧,眸颗闪亮一下,泪著。自语,“你是……”
“陛下!你看。”姬丽缓缓抬首。
“朱妃……”
姬丽忽然收敛光芒,黯然道:“陛下!拙园一面,臣妃已经触栏命亡。拙园,你画的正是臣妃的魂魄啊。一路上,臣妃不断续命于你,只盼化断凶咎……”
君王痛涕。双手极力伸向姬丽,可是,空空如也。“是我害的……你……”
“陛下!臣妃已经破了巫图凶咒,替你销化火坑和马踏之劫。且听臣妃一言:切莫踏错一步,方能免脱异族私著折磨。再信血眼毒口,必招痛彻骨烂……如若错过今午,你我从此太乙观难复真魂以隐哦,陛下!”
君王郁滞……“可……”
随着君王一声郁叹。姬丽身形顿时销落如雨。
空间里,姬丽光刀渐渐陷进黑烟。
被姬丽光刀从巫图黑烟剔掉的火坑与马踏凶相,血淋淋残忍走动着身躯。仿佛黑烟统御的肢体,渐渐屈从,又融化入黑烟,变成巫咒驱谴下的傀儡。
同时,姬丽在空间里缓缓消散着……
顿时,那些被时空境拖冗的刀马丛,复活的凶兽般,冲腾来一道道可感的冷风。
“朱妃哦……生死痛命,此世……唯你……”君王凄泪冰迹,血著。向光亮消散着的姬丽伸过手去。
最后,残弱的风,却似极度疼痛拯救的马匹,发出撕裂声,拽动君王如飞。
蒋涵子驻笔,冷冽一颗心,将最后的残墨工笔补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