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三章惊马
铁沙啸风的旷野，毗连着草场。
体格庞大的马匹得得得奔突着。马鸣伴着啸叫的流沙声。大自然疯狂的野性中，新生与枯竭更迭力量似乎就是瞬间。
那些少壮的马驹，赤焰流红。粗糙的风，驯化筋骨凸兀的坚韧肌肉，远眺就像铁脊料峭的山石。
在沙荒与草场交界，游离的都是野马。
一队队从沙地御风穿梭的武士，噌噌从沙场飞窜。常年沙软中训练的流星步，一踏上坚实地面，跑动中，仿佛扑食中的彪悍猛兽。
追步马匹，流沙斜线驰动的身躯，只要瞬间跟紧一匹野马，高骋攀风的铁手，如钩。
拽定马匹瓢泼的鬃，较劲臂力，就可以把野马变作任意驾驭的一道儿狂风。
这些都是金沙胄的武士，宽肩阔臂，擅于操控硬力。
在其他族，马匹是利用的工具。而在这里，烈马是他们执意驱谴的武器。
追风中，从手掌调谴中，催生野马长奔的狂野。一匹马，就是一挺贯风飞行的长戈。
沙丘插立一只高拔的“刀”。阳光火焰斜掠浩渺金沙。明亮与暗黑，界限分明地雕塑“刀”——雪白与漆黑凝结成一尊人——铁砂风。
看着眼前被武士搅散的野马，他摇摇头。
野马被众武士驯顺。虽然粗暴地打着鼻息，狂躁不羁地弹动蹄风中飞扬的沙粒。凶口撕咬的板牙。依然伤防不到铁足铁手牢拢它们的猛士。
沙荒中，狂猛屈折的力量，就是征服者的标志。
用简单野蛮的原始直力，砸击所有意念——渴望付诸手段的目的。金沙胄武士战斗，就是用力量毁灭意念。
力量爆发有凝集的过程。
意念飞行有判断的罅隙，判断再付诸动作。
金沙胄力量消灭的就是所有：意念中未能成形的动作。
追风烈马，就是折服原始本能的疯狂。野马就是武士训练、修炼的天然工具。
瞬间降服的力量技巧，毕竟难以持久奴化：这些甘于死亡，也不愿屈服的野兽。
很快，这些不惮死亡、竭于韧性奔竞的野马，总会从陡峭亢奋的铁脊上，将这些力量耗顿中武士，决绝地摔落脊背。甚或返身践踏。
所以，这些武士，如果未能一下子撂倒野马，暂时征服，在金沙胄族规里只算：失败的游戏，不算战斗的猛士。
此刻，插在沙丘的“刀”笑了。笑的形状苦烈、干燥，没有一丝流韵的渲染。
看着眼前：瞬间驯顺，瞬间翻颠，踩踏武士的野马。金砂风的笑不亚于杀戮。
他掣动臂展，微抖两肩。未经冲步，身后风沙幔帐一般张开风帘，簌簌流沙顿时化作卷成蟒躯的沙尘风。
身后的风，渐黄、深褐、浓黑……
剑步飞驰，切削、泼溅向前方的沙浪，远远看去，仿佛沙漠深处，忽然伸出一只覆盖天地空间的、施力下压的巨手。
空间呜地发暗。滚荡流沙啸叫的声响起……
被追风催逼的野马群，突然触惊，奔竞得更快。
一只只烈马相，仿佛飞行在草场上、一把把弯折形变的刀。怒嘶中剧烈喘息着白气，踢动尘沙的钝锤蹄朵，让大地变作猛槌敲击的鼓。
铁砂风，就是从沙浪窜出的猛虎。足尖一踩到草地，身形陡然绽开。浑躯攒射，如一杆远远投掷的黑色铁矛。
凶悍、敏捷、飞步踏足头马时，铁砂风已经卸载重叠的力量。执意催逼马匹的长驱惯性力。不经驯化，马匹已经变成极致飞行的长刀。
极限奔竞的马匹，快要四肢迸离、狂溅鲜血而死。
驾驭野马的铁砂风，一只大手拎起马鬃，凌空提携、旋转。好像玩转一件庞大的器物，头马已被他一手调转。
马躯调转瞬间，惯力冲竞……头马撑直的四条腿，逆后滑擦，四道飞尘如箭，斜后射向天空。
不堪站立的头马轰然塌地，滚翻。
那些跟步头马的马群随后兜圈旋转中，不堪惯力，一匹匹沿着头马身后——一道完整的弧线跌翻、滚荡，痛声撕裂。
铁砂风踏落大地，随着他缓慢走前一步，一只胳膊抖擞中，绽开。
只见身后，由浅黄变成漆黑的风沙，呼地，掣开巨大黑厚的扇面风披……
顿时，眼前那些摇晃着站立起来的野马，浑身战栗，噗噗滚落的血珠汗雨，让一匹匹马变成具具残忍站立的血肉。
金砂风叉张双手，要攫碎头马，作为献祭礼。何况这是一匹青口新头马。
顿时，金砂风赤红如血的手，唤动血腥的风声……
“爹——”
空气里，一袭柔弱的声音喊道。
只见远处一只柔婉手，仿佛风中洁白的芦苇絮，轻盈盈地飘摇。
虽然距离甚远，但那双因为惊恐、而突然放大瞳光的眸子，变得格外明澈。
洁白衣衫随风屏张，身形婉转的线条，掩映在衣绉精致多饰的轮廓里。
华丽耀眼的金色手串，随脂白净亮的手形，变迁敏捷跳跃的光感。
鹅颈的缀珠，一枚纯粹到无形的蓝颗，快要衍射一片星胸的蔚蓝。
她惶恐地惊叫着，踉跄摇曳，走在布满尖石砾的地上，渴于阻挠凶厉的柔姿。不经哭泣，已显凄楚而痛恸。
不待她跑动起来，就见身后，另一朵云，已经悄然托在身旁。“伊茜公主！别急，我已经帮你传过了刀光栅。”
身旁，一介带刀女护卫，飞快地传递柔然手形，让公主攀附在自己的胳膊上。
被凶相暴怒震恐的头马，突然间被一只洁白柔软的手，抚到鼻翼时，烈性地突出警戒的威怒。
“小心！危险。”金砂风厉声怒喝。
只见，头马顿时暴鸣，腾奋攀弯的前蹄。凸珠厉眼，逼视着被他头颅撞倒的公主，落下重锤般的蹄朵。
金砂风虽然有瞬间警化异象的手段。可是，瞬间惊乍发生的变故，让他完全低估了：被他猛虐的野马，至死都是烈性。
金砂风铁爪噬胸，痛苦闭目，垂下倔犟的头颅……
轰！隆！
次第踏落的剧震，仿佛钝锤砸在金砂风的背上，浑身抖动一下，嘴巴模糊地发出撕裂残断的声音：“伊……伊……”
金砂风浑躯，凝铁块垒，砸在地上……
忽然，空间传来“咯咯咯……”的笑声。欢倩灵动，玲珑小震荡的驼铃一般。
金砂风和周围站立的武士、护卫惊呆了。
只见，伊茜公主纤手拿一把薰香的干草，喂食马匹。
头马凶煞的板牙摩擦着，疯狂摇头，喷薄的流息渍沫，溅射空气中……长长嘶鸣一声。
呜地，一口将薰香草舌卷入口。
空气里散发着：枯草碎微折断声中，发呛的香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