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二章斧石
新天，丽日未现。
白茫茫的浓雾，混沌、椭圆形、缓缓起落着笨重的弹跳。
海平面用一条模糊线条剥离天地之间的界限。海浪有着大自然和缓流平的节奏，坚韧、不可断绝，好像是造化中维系生命不竭规律最可靠的谕旨。
辛咸潮湿的水汽涩涩地粘结在海岸线有形的城堡，或石头堆砌的坚固民居或石灰质的岩洞。
坚韧寄生的藤本植物顽强地从石缝爬出随风摇颤的身躯。高大魁梧的乔化树林，一见风动，就会迎合海浪发出轰响的歌唱。
零星散落的鹿骨，鸟羽、篝火残迹……更远处的冰川连着阴森森恐怖的沼泽地。
直到太阳破开云辇，世界似乎瞬间变得有了时空感。
阳光落到大地，静哑的明亮敷点水汽，空气终于流动起来温馨极了的梦幻。
稀疏的村落小镇出现晃动的人迹。艾笃豁落大步轰轰走动，撞散雾气漂浮的烟团，仿佛撕扯开残破的流云，杂沓了一片梦幻的缤纷色泽。
新的一天，长剑就是统治者。
今天，正是开剑祭的日子。
在这块荒拓大地，没有谁敢于在大海，冰与火的世界——轻盈地享受太阳光里生成的温馨。
美好里蕴藏着的残暴自然，不敢用一颗平静的心来对垒。
艾笃族小镇的高岩矗立三块巨石。顶着狂蚀一切有形块垒的海风，岁月剥落后的颜色只留下褐红与骨白。黑色斑线穿梭的痕迹，就是天然雕琢的利器。
三块巨石，三种形格狰狞的利器，就是岁月带着神迹的秘密，留存在这儿的历史。
从残酷的锋刃掩映下，才可以看见模糊掉痛苦杀伐的和平。
斧纪，刀纪，海暴纪。
只有艾笃才可以略微知晓其中神秘的含义。
那是古老生命求生征战中，战胜造化，用残酷锋刃刻镂快乐活着的武器。
祭石上没有留下来一个和顺完美的吉祥符。那是因为：光，笑脸，有光泽的肌肤，新鲜美食，火焰，吟唱……就应该发生在即时现实存在的、活着的人身上。
祭祀的目的只要有一点儿重复，就是灾难发生的象征。
是的，在艾笃的意念里。祭石就是永恒不灭的警戒辞。
太阳光的脚步跳出海上的雾辇，温暖和柔的光无碍地照射大地，太旷阔了，好像时空间唯一的一颗太阳，全部交给海族的大地。
斧石，凶悍的黑光忽然变盛，吞噬着太阳的白光。仿佛一道黯淡恐怖窥视的脸孔。石面皱褶屈散、拓大着吱吱发响的裂纹。
艾笃双手持定法剑，心声蓦然飞过屈折音声，法剑惊乍发出闪电，触及斧石。
铁斧弧刃的雪光惊雷般开启那块祭石灾难的门。
空间飞骋的斧头，旋转出呼呼发响的势能的啸叫声。
滚动的波涛、破碎的光亮，撞礁碎折的船体，沾血的脸和愤怒的呐喊，变成黑烟中翻滚的狂魔，与法剑战在一起。
斧刃密集形成的一道道虹，斩风，斩剑，斩一切亮光……
艾笃被凌厉袭击而来的刀锋磨砺，巨力随庞躯拉扯出古字搓擦斧刃，迸出刺目的火星。轰隆踏步震动了斧石的摇晃。
斧刃屈折、灵动，拥有厚重的后力。每一斧都能够劈出剑体的剧震。
所有的斧刃携带的烈风，比海风更加强大、凶猛。
每一道的风劈在艾笃身上，艾笃躯体的粗糙皮肉，都会留下一道鞭抽般的赤红印记。几乎可以看见强健肌肉绷紧的弹力。
空间里，站立在艾笃身后的族人，只会吟唱般唤动号子：“艾——笃，艾——笃……”
他们把艾笃看作——斧石战神以野性驯化成的海兽。
斧刃越凶悍，号子声就会越响亮。他们期待这只海兽能够战胜最猛烈的斧头。
斧石，就是残酷过往的历史，是那个特殊年代锋刃统领中的精华。
剑，封杀有力量的斧刃。就是膂力破礁的象征。预示海途的路神不敢遮挡航海者的威风。
在此，只有角力，技巧与智慧就是变相的逃避。
艾笃的剑，劈断最后一把斧的柄。然而，断柄的烈斧依旧极速飞行。
艾笃旋动躯体，飞转的暴手仿佛突然逆转中反追偷袭自己的海蛇，一把“咬”定斧背。
转身，艾笃阔开健躯，一手持剑，另一手仿佛擒获敌人的头首，豁落大笑。
在族人的惊呼声中，那只手猛地滑上一个半弧圈，咚地，将斧头蔑视地扔进斧石。祭门封！
刀纪，海暴纪两祭石著光已经随势黯淡。艾笃不再开剑。
脱锚，开桨，扯帆……浩气荡漾，风声如鼓。
艾笃族渔人仿佛劲猛谐动的一串铁链，次第连贯的船只，箭一般扎向深海。
太阳的光芒变得热烈。椭圆黏着的白雾脱离腥味的海沫，空气变得明朗。
火蛇族在祭祀后没能抢占到首航。虽然非常羡慕艾笃法力，久久目视。但是，他们始终不能破解艾笃石祭真正启示的秘密。
火蛇族族长用祭祀蛇杖的光，无法识破艾笃法剑的偈语。但是，却可以察见法剑就是神圣法器。根本不是整个海族的法眼之根。
凭火蛇的光，火蛇族族长只能感知：艾笃大地上浮动旺相的色彩，却不能知晓色彩来自哪里。
因为，三块耸立的祭石，是艾笃运用法剑唯一获取启示的门。所以，除了火蛇族，露族，霜族等认定，艾笃族的族根就是那三块记载海族史迹的“凶恶”石头。
火蛇族族长早就想亲自试探：蛇光触动祭石，迸射出来的秘机。
出海的艾笃族偶尔传来海风一样狂烈的号子声。完全可以想见：滚浪中渔猎大获的场面。
一只伶俐盘旋的火蛇，仿佛极其柔然弯折的飞刀，噌噌噌刺划空气的白光，几乎让快要燃烧的空气——发出焦灼的乌烟篆。
以蛇火遮掩身相，空间里，一团火焰朝向艾笃族飞骋。平静的艾笃族大地，披着正午澄明通透的阳光，显现一派幻觉般的空灵美。莹润的空气仿佛气泡，一弹就破。
漂浮的火焰，激飞，穿破空灵的美丽境，直接以光射杀那块现过灵犀的斧石。
斧石没有任何变化。空气里的火焰蛇，忽然带着一道腥红的长线，返遁。
受伤的火蛇凝练的法性破裂。突然从法相套脱落的火蛇族族族长，重重跌落地上。
恰时，深深的海域，一对血红暴眼追杀一只飞翔的鱼。负剑踏浪的艾笃，锋利手形如猛禽的利爪，生擒一只烈性的剑鱼。狂喜，生啖一口腥味。
那是享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