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我和你爸过不下去了,你以后想跟谁?你和你弟都跟你爸吧,妈妈为了你们俩忍受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了。”电话的那段传来妈妈小声抽泣的声音。
我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道,“妈!你和我爸,又在闹啥呢!一个月三次,你俩不累,我都累了!!!”
“你...你爸他在外面有女人,他不要我们这个家了!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为了咋们这个家,起早贪黑地做生意,是为了谁?是为了你们姐弟俩!可你爸呢,不但不知足,还和那个女人抱在一起骑马,他把我们这个家置于何地,把我们置于何地!”妈妈的声音掷地有声,但也隐约带着愤怒。
妈妈是一个坚强刚毅的人,至少在我活着的这十七年来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哭过,哪怕是二十年前跟我爸结婚的时候一无所有,连唯一的婚纱照都是去影楼花了几十块照的。之后我们从住在城郊最便宜的孤儿院的空房,到如今住在区中心的公寓里,不得不说都是它们这二十年了共同奋斗的结果。它们是亲戚朋友眼中的神仙眷侣,也是我爱情的信仰。
可是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大概是我刚上高中,爸爸的初恋女友周阿姨和丈夫离婚了,回到了我们区,然后和爸爸在同学聚会取得联系,然后慢慢惺惺相惜吧。
当年奶奶嫌弃周阿姨是外地人,害怕爸爸和周阿姨结婚了,就不回家了。所以奶奶棒打鸳鸯,直到后来爸爸年纪渐渐大了起来,遇到妈妈才按部就班的结婚了。
虽然这些年小打小闹不断,但像这次一样都说出要把我和弟弟扔给爸爸的话,说明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她也要求我不许轻易掉眼泪,小时候我一哭,妈妈就会用竹板打我的手心,我越哭她就打得越狠,还会掉着眼泪,看着我说,“然然,哭是没有用的。妈妈看到你哭会心疼你,可是别人不会啊!你可以哭,但别哭出声,那样别人会笑,你知道吗?”
小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大人的话往往都是带有深意的,那时候的我不懂,为了不被妈妈打手心,连忙点头,可是现在的我懂了。
就像这次一样,哭有用吗?
没有。
我想了一下,咬咬牙,抿了抿唇,斩钉截铁地说:“妈,你要是和我爸过不下去了,我和我弟坚定地跟着你。我们长大了,不会再让你伤心了,如果我们的幸福要建立在你牺牲自己的基础上,那么我们宁可不要。”
“然然,妈妈错了!不该说气话,你和弟弟永远是妈妈的宝贝,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永远在一起。”妈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刚刚的愤怒好像只是场闹剧。
当天下午,妈妈就驾车在校门口等我。她给我请了一天的假,我走出校门口的那一瞬间我就看见了妈妈,今天她穿了黑色的针织外套,往日高束的长发也剪短了,整个人看着还是平和冷静的,只有我知道,妈妈不快乐,略微红肿的双眼,和硕大的黑眼圈,都昭示着她已经几天没有休息好了。
只是她宁愿一个人在黑暗中挣扎,也不愿意让我担心,直到今天,她应该真的撑不下去了吧。
我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往站在车旁的妈妈冲了过去,我紧紧的抱住了她,我想拥抱是有有力量的,就像曾经在妈妈肚子里,她用子宫包裹着我,脐带连接着我,给我最深的拥抱,最深的拥抱一样。
抱了一会,妈妈松开了手,给我开了车门。
我像往常一样爬上副驾驶位置,只是这一次驾驶人不再是爸爸,而是妈妈了。
我瞥见后座上放着透明的文件夹,装着户口本,和鲜艳的红色结婚证。
妈妈一上车了,我指了指后座,“妈,那是什么?”
“那是离婚资料,本来我是打算瞒着你的,但是然然你是大孩子了,虽然妈妈不该那么自私,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支持妈妈的决定。”妈妈紧张的看着我,把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颤抖。
显然妈妈害怕我会怪她,可是这又不是她的错。
“妈,不用说了。我支持你。”我拉着她的手,给她冰凉的手传递一丝丝温热。
妈妈插入车钥匙,拉上手刹,车启动了,车缓缓驶向回家的路上。
一路上我们都满怀默契,没有说话。
一个小时过去了,车行驶在我不知道的道路上,我不知道妈妈打算开往哪里?
好久没讲话了,我清了清嗓子,说道,“妈,这不是回家的方向啊!我们是要去哪啊?”
“我们去民政局,我和你爸约好了。”妈妈淡然地回答我。
看样子这是打算带着我去离婚了,这结婚没带上我,没有参与感,没想到离婚居然要被我见证了。
远远地我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坐在民政局的门口,是我爸!
我和妈妈下了车,带着资料,缓缓地往民政局走去。
妈妈苦笑了一声,“陈建明,当年你和我结婚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正式过,今天这么有仪式感。”
爸爸惊讶地看见我,转而带有些愧疚地低下头,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愤怒地说道:“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把陈然叫过来干嘛?她还那么小!房子和车子都归你还不知足吗?非要闹到那么难堪!”
“都到这一步了,是啊。陈建明我没想到,二十年前我离开爸妈,不听它们的劝告,远嫁到这儿,和你白手起家,居然走到了这一步。”妈妈把资料扔到爸爸的脚前,轻蔑地笑了一下。
原来它们早就谈好了,爸爸宁愿净身出户也不愿意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真可笑,小时候爸爸可是说了,我是他最爱的宝贝。
“爸,我长大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的出生我没得选,但是我是你们的女儿,我有权利知道你们的选择。”我淡漠地看着爸爸,这个背叛了我们的男人,这个说着要永远好好对妈妈的男人。
爸爸坚定地捡起了地上的资料,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办事处,我和妈妈也跟了进去。
“你们确定想好了?都过了二十年了,就不能再互相理解一下吗?毕竟女儿都这么大了。夫妻啊,还是原配的好。”办事处的阿姨苦口婆心地问道。
爸爸低头不语,妈妈看向他,摇摇头,说道:“不用了。这二十年过累了。”
办事处阿姨看劝不动了,掏出了离婚登记表,让它俩分别填写。由于早就商量好了我和弟弟的归属以及财产的分配,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啪!”当印章盖到离婚证上的时候,一切都完成了。
妈妈站了起来,风一吹,一个红本子掉在了地上,我捡起来,里面是1997年爸妈的结婚证,上面是一张登记照,还是黑白的,妈妈当时是一头短发,利落又干净,羞涩的靠着爸爸的脸,那时候流行摇滚风,爸爸跟潮流蓄着长发,颇有一番黄家驹的感觉。
两人的脸上都流露着幸福而甜蜜的神情。
爸爸也看到了这张古早的结婚证,他愣了好久,呆呆的好像在回味着和妈妈的初次相见,然后苦涩地笑了一下。
我们一出民政局门口,周阿姨就一脸微笑地望着爸爸,爸爸可能觉得在我面前太过于尴尬,指了指他开的越野车,示意周阿姨去车上等他。
周阿姨嘟囔了几句,挑衅地看了看妈妈,好像在说,二十年了,还不是我赢了。然后她乖乖地回车上坐着等爸爸。
妈妈望向了她,一脸可笑的摇摇头。
“我会按时给生活费的,陈然和陈辰就。交给你照顾了。有空我会去看你们的!”爸爸看着我和妈妈,冷冷地说了这些话。
然后他大步地往车里走去,头也不回。
我盯着爸爸坚定的背影,怔了怔。以后爸爸再也不会和我像以前一样打闹了,他会成为周阿姨孩子的爸爸,我想,我真的很可怜吧。
妈妈看着我眸子闪着冷寂的光,紧紧抱住了我,说:“然然,妈妈小时候就告诉过你,哭永远是没有用的。妈妈会永远爱你和弟弟的,不管怎么样。”
是啊,只有母爱是天然的,不需要任何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