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是薛神医先发现的,却被燕乾的随侍给拿过去,急忙送到燕乾这边。薛神医沉着脸跟过来,也没时间跟那几个莽兵理论,赶紧指着那封信有些急切地道:“快打开看看,或许是老毒物留下的解药方子!”
燕乾没有多言,眉头微微一皱,就撕开外面的油纸。
油纸包得并不严实,里面的信已经被浸湿,信纸上的墨也已经晕开,字迹有几分模糊,若是再迟些发现,这上面的内容估计就看不到了。燕乾看完后,面色微沉,拳头握紧,这不是郑图留下的什么方子,而是司南特意留给他的。
从留下血迹,然后抛尸入井,再暗中留信,这一件一件,看起来颇有种猫逗老鼠的意思。
对方先是给他一个错觉,再让他知道这是个警告,接着又留信告诉他下一步需要做什么。但是,他若是来得迟些,这封信晚一些被发现,那么即便找到这封信,信里的内容也很可能看不到了,而这样的情况将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燕乾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冷,燕容接过他手里的信,看完后,就将那封信捏成一团,然后冷哼一声:“还真敢开这个口。”
司南在信中提出拿燕军的阴书来换叶楠夕,时限在明天申时(下午三点)之前。阴书是军中传递机密时所使用的一种特殊符号,重要程度可想而知,即便是军中干将,也不是人人都能读得懂阴书,更妄谈自如使用,通透其规律。但燕乾就是其中一位,甚至可以说是他制定燕军如今所使用的阴书,找他拿这个,真是在适合不过了。
因燕乾不语,燕容眉头紧皱地看着他沉声道:“你应当明白轻重。”
燕乾转身往前面的店铺那走去,找刚刚留在这里翻查的人问结果,然后接过几本账册,翻了一翻后,就命人去找药铺里的伙计,再命人将附近几家店铺的掌柜和伙计都找过来,他要一一问话。
燕容没有阻止他这么做,刚刚他就已经吩咐手下将所有跟这药铺有往来的人都清查,只要顺着这根藤去摸瓜,迟早将“萧时远”的身份给翻出来。只要这件事明了,就能给朝廷一个解释,到时燕军才有余地进一步肃清异党,分清敌我,归拢势力。
只是燕乾眼下的态度,却令他隐约有些担忧,他知道叶楠夕对燕乾很重要,不过他之前一直以为,那个女人再怎么重要,在燕乾心里,也仅仅是个女人罢了,其分量根本不可能跟整个燕军相比。但是,这一刻,他忽然间有些不敢确定。如若燕乾有一分动摇,那造成的结果将不堪设想,晋北九郡,有多少势力在虎视眈眈,包藏祸心,更何况边境始终有外族在觊觎!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保证!”燕容沉着脸走过来,站到他身边,目露怒气。
燕乾正翻着从药铺找出来的一些账册和信件,听了这句话后,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只是顿了顿,然后答非所问地道:“正好十二个时辰。”
燕容皱眉:“什么?”
“一天时间,或许不够查出他的低,却足够你我产生矛盾,也足够我们这边起内讧。”燕乾抬起眼,看着燕容道,“只用一封信,就已经可以挑动你我离心。”
燕容被说得怔住,但是燕乾依旧没有给他一个保证,他到底无法完全放心,然这样,又正好应了燕乾的话,燕容一时无话,但面色愈加难看。这一招挑拨离间,不仅基于对解燕军的了解,更重要的是出于对燕乾的了解,或者说对方完全清楚叶楠夕在燕乾心中的分量。
“这个人,不仅仅是认识我,他甚至对萧时远也有所了解,这样的人,应当是从俞川跟着过来。”燕乾放下手里的东西,沉吟一会,接着道,“能跟到晋北,又对我和萧时远都不陌生的人,除了末年,就是随我过来的那两位师爷。”
末年此时正侯在旁边,帮忙燕乾整理药铺里乱了一地的东西,忽的听到这样的话,吓得一懵,忙跪下道:“三爷,就是给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我……”
燕乾抬手止住他的话,让他起来,然后接着道:“但他们几个对我没有私怨,另外那两位师爷对晚娘则不了解,不可能拿晚娘来提出这样的条件。”
燕容微微眯眼,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心中一动,便转头问:“你知道是谁?”
燕乾缓缓道:“要阴文只是为让我陷入两难境地,十二个时辰,足够权衡利弊,却依旧难以下决定。对我是左右为难的折磨,对他来说却是有暴露身份的危险,并且拿到阴文的结果难定,手法过于急切和粗糙。若只是如此水准,你先前花了大半年时间还查不出他的底细,可就真是个笑话了。”
燕容面色愈加难看,每当遇到这等情况,燕乾就越是慢条斯理,以前还觉得他这点挺好,现在只觉让人恨得手心发痒。
“你少废话,这人到底是谁!”
“当年跟在萧时远身边的人,很可能是一直在服侍他的那位小厮。”燕乾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模糊,于是闭上眼,微微蹙眉,停了一会后才道,“似乎叫司南,我记得那个小厮逃了一段时间,只是我充军后就没再插手追查一事,后来听说是跳江自尽,尸体最后也没捞着。”
燕容一怔:“小厮。”
“跟在萧时远身边应该有十来年,似乎是当年净身入东宫里的,不过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而且净身不足三个月,伤还没养好东宫就出事了。”燕乾歇了一会后,就慢慢睁开眼,“这边交给我,大哥现在回去,依着这条线索去查,多半能查出些蛛丝马迹,而且能顺势揪出府里的细作。”
然燕容此时心里却矛盾万分,耗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看到些端倪了,但眼下的情况,他最不放心的反而是眼前这位。从他问出那句话到现在,燕乾始终没有给他表态,他已经开始犹豫是不是直接带他回去!阴书一事干系太大,燕帅若知道此事,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迟疑许久,燕容终是让一步,商量着道:“你且随我回去,这边我让亲信来接手去查,我可以命他立下军令状,定将弟妹毫发无损地带回去。”
只是这会儿,刚刚派出去的人正好将附近店铺的掌柜伙计等人都“请”过来,其中有一位还是这店铺里原来的伙计。
燕乾即站起身,示意随侍让那些人排排站好,然后开始问话。
燕容不得不又按捺住烦躁的心绪,也跟着仔细观察那些人的回答和反应,待一圈下来后,凡是觉得可疑的都留下,余的便都给放回去。随后又开始新一轮的审问,约一个时辰后,两人心里都有了底,燕乾走出药铺时,燕容又让燕乾随他回军营,并且这一次的态度比之前强硬许多,然燕乾却淡淡道:“你不必担心,我晓得轻重。”
燕容却道:“既如此,为避嫌,此事你别再管了。”
燕乾却直接翻身上马,然后垂下眼看着燕容冷然道:“他不是针对燕军,只是针对我,这是报复。所以此事唯我能解决,大哥还是尽快回去着手清理门户,晚了,怕是消息就会传开,到时他们有所准备,大哥便有可能失了先机。”
他说完,就直接策马走了,燕容想追上,却两手紧紧握着缰绳,冷风如刀般在脸上刮过,片刻后,终是吩咐薛神医跟上燕乾,然后他往军营方向调转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