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是少年郎的,是从那近处的白塔上传过来的。
但南蛙听在耳里又像是从远方传来,像是回荡在一处山谷间,十分的空旷的声音,如同穿梭了万里之地。
南蛙听得有些愣神,面上表情僵住,一派愕然的状态,像是被什么勾住了魂,定住了身。
他抬头向白塔望去,唯独白塔的近身地方扬着雪花,雪花也是凭空纷落下来的,覆盖在塔顶,又像浇水那样粘在塔身上。
两个道袍少年你追我赶,欢声悦耳的跑上来,到那塔顶处的阁楼,从高向下俯瞰,从近向远眺望,神色骄傲,哈了一口气,伸展双臂,在那里仿若要拥揽整个世界。
南蛙的确被勾住了神,那少年也的确想拥揽整个世界一般。
只是少年的模样,竟然和他一样,这才是令他愣住的原因,而白塔上的另一个少年,到高处后,坐定,似乎在运气修行,对这从高眺望而心旷神怡的事情不怎么在乎。
另一个少年的模样长得像渎厌,准确来说是长得像渎厌曾经幻化成的一个童子。这个少年南蛙很熟悉,很熟悉,似乎是在熟悉不过的人,不过他想不起来了,如何也想不起来,只觉得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被勾起来然后引起了痛状。
因为南蛙没有走,所以整支队伍都停留在宫墙之外,那守城将军轻声唤他,可他没有反应,或者说没有听见。
渎厌在一旁挑着眉,他可看不见那两个白塔上的少年,他只能看到一幢白塔,高高的矗立眼前,神奇的与不神奇的他都恍惚了心神,所以他看不见。
但他却好像知道自己的同伴看到了什么,这一点他无比的清楚,虽然肉眼看不见,但他还是能感受得到。所以他挑了两下眉,撇了撇嘴,啧啧两声,一步走上去,伸出手想要拍拍同伴的肩膀,唤他醒来,然而下一刻,他看到了一匹怪异的白马,振着两对如西方巨龙般庞大无比的双翅,从白塔上跃出。
于是渎厌震惊了,那只想要拍住同伴的手也凝固在空气里,迟迟没有落下去。
这一幕南蛙当然也瞧见了,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匹怪异的马是什么。正是那个白塔上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并且展开双臂想要拥揽整个世界的少年,这个少年欢呼雀跃,从白塔上跃出,彩光镀上了他的人身轮廓,接近便急速收缩成一点,那一点又在眨眼间“嘭”的一声变幻成了白马。
白马生得巨龙的双翅,两颗青色的獠牙弯刀喉结,头颅上全是肿大丑陋的脓包颗粒,除此之外,看去的话,还真像神圣中的天马。
但事实上,真切的目光看到的东西很难除此之外,看见了就真的看见了,不管真实还是不真实,这匹马很怪异,如果说是祥瑞,估计没几个人信。
怪马扇动双翅,狂风便席卷了整座人城,吹得街市上怨恨声连连。
高空上的白马不知要去哪儿,回头看了看,目光却正好和南蛙对视,它拟人化的一笑,而后整个世界除了南蛙本人,没有谁再能听到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你来了!”
南蛙好一阵恍惚,也感受到一身恶感,于是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怪异的白马飞在高高的白塔之外,在回眸一笑后钻入了空间裂开的缝隙中。
此后,一阵狂风涌动,所有人都下意识用手护住了自己的双眼。当南蛙在次抬起头,只见一件红如耀阳的袈裟又从裂缝中飞出,落在白塔顶端……这不是最主要的事情,最主要的是,他看见那红如烈火的袈裟就如此穿着在了一只打坐安定的猴子身上。
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背对着众生,说不尽的凄凉和沧桑,白塔阁楼里也还有一个打坐安定的少年,便是那个长相和渎厌颇为相似的少年。
南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还以为是葫芦里的猴子跑了出来。
然而这一切只出现在风吹的一刹那,之后,一切都像是不复存在,猴子不见了,白塔的顶端长出了一株小草,阁楼里的少年也不见了,只剩古老斑驳,藤上蔓植的白塔还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却也如同虚幻,方才的一切存在都宛若被一阵风给带走了。
也终究分不清真假,分不清虚实。
给两个仙童开路的将领一直面色平静而沉默不语,如果他一定要有心理疑问的话,应该就只是不明白为何眼前的仙者会对一幢古老破旧的白塔如此感兴趣,虽然这塔真的有些特殊,有些地位尊高。
关于地位尊高,可能从这破败的外表上看不出来,但这白塔的确在这人城内有着它特殊的意义!
引着两位仙童入宫去,到了殿前,皇帝陛下坐在龙椅上,侧旁还有个席位,正是坐着金蝉子了。
两位仙童各有心思,这人国的皇帝果然也没有给他们下跪,不拜仙者,这一点倒像是这一国的国风了,南蛙倒是惊讶于凡人有这样的自信。
不过皇帝还是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给两位仙童微微躬身作礼貌之礼。
如果是外界人国的皇帝,恐怕渎厌早就将这宫殿给拆了,量世俗界的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可如今这地方这国度本就奇怪异常,且传说中的大佛金蝉子也在场,他搞不清楚状况,自然不敢托大。
两人虽觉怪异,但都一道躬身回礼。
只是二人见皇帝的瞳孔也都是空洞无神的,没有丝毫活人的神采。
这宽敞的殿内两侧站着文武百官,乌纱帽整整齐齐,像一笼包子。
这大概是南蛙见过的最气阔的宫殿了。哪怕是后来雄霸一方的正阳国的宫殿也只及十分之一罢了。
可想而知,这皇宫用了多少人力和财力才能构造出来。
皇帝躬身前,金蝉子先站了起来,对皇帝说:“陛下,这便是两位我的随行者。”
皇帝眉开眼笑,这才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