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固山下,柳丝丝摆开了马和买来的焦尾琴,凝神静气,玉指舒展。
名曰山,实为一个小山包。正在北固山上吟诗作画的一帮文人立即被山脚传来的瑟瑟琴声吸引,不由自主地向山脚下眺望。
方孝孺闭目凝神,静听了一会,不禁叹道:“瑟声舒婉,应出自女子之手,只是琴声中却隐约透着一股杀气,不知为何?”
很快,一名兵士便来到了山脚,说是方大人有请。柳丝丝赶紧收拾好古琴,随着兵士登上山去。
柳丝丝一袭红衣,顿时让山顶一片灰白的迂腐色中添加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文人骚客,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柳丝丝。
方孝孺咳了一声,声音虽慢却很威严:“各位皆饱学之士,岂可忘却圣人礼数?”
一帮人立即噤声,方孝孺道:“这位姑娘,何故一人在山下鼓琴?”
柳丝丝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回大人,小女柳丝丝,有要事求见方大人。只因有兵士把守,见不得大人面,这才献丑欲引大人注意。”
方孝孺见柳丝丝说实话,倒也不恼。他拈须说道:“你是何家小姐?有何要事要见老夫?不妨道来一听。”
柳丝丝道:“大人,可否容小女再抚一曲,大人且听曲中之意,便知一二。”
方孝孺点头,柳丝丝便再次摆下了古琴。
方孝孺微闭双目,当他听出柳丝丝的琴音中,有扶桑、高丽之音,不由得心中大惊。
方孝孺屏退了众人,沉吟一下说道:“柳小姐,现在并无外人,你有何事尽管道于老夫听。”
柳丝丝仍不肯说,请求方孝孺把左右兵士支开。兵士们不肯,生怕她是刺客,欲对方大人不利。
方孝孺却是丝毫不惧,喝令左右退下。
柳丝丝这才轻声道:“方大人,小女随身带有一物,请方大人过目。”
她拿出包裹好的朝鲜使团的腰牌,恭敬地递给方孝孺。方孝孺接过仔细一看,皱着眉头道:“姑娘既是朝鲜使团之人,为何不去京师而来镇江?”
柳丝丝反问道:“方大人,您为皇太孙师傅,可知皇太孙派人赴舟山荒岛之事?”
方孝孺吃了一惊,让皇太孙朱允文去海岛迎接徐达之女,本就是他的主意。眼前这外国使团女子如何得知?莫非此事出了意外?
在方孝孺的追问之下,柳丝丝说出了当日许愿岛上之事。只是她听从了道衍之言,荒称岛上确有徐达之女,只不过不幸遇上倭寇,岛上的锦衣卫与徐达之女尽皆遭遇了不幸。
方孝孺头上冒出了冷汗,紧张地问道:“柳小姐,那皇太孙派出的府上之人呢?”
柳丝丝低声抽泣道:“禀大人,皇太孙府上之人,上岛之时,恰遇倭寇屠岛。他们尽皆为国战死,王公公得知小女为朝鲜使团之人,拼死把小女送上小船,嘱咐小女若能生还,定将此事禀报皇上。”
方孝孺长吁短叹了好一会,这才沉着脸道:“柳小姐,此事关系重大,不得告之他人。老夫这就回京师,你亦随老夫同行。”
柳丝丝欣然领命,方孝孺即遣散了文人墨客。为了保密,他命令手下弃轿登船,从水路直奔京师。
方府中人见到太爷领了一位天姿国色的女子回府,都不禁大为惊讶。太太与几房姨太都忍不住有了嫉妒之心,方孝孺板着脸道:“不得无礼!柳小姐来府之事,谁也不许多嘴,否则别怪我无情。”
太太们都吓得噤声,方孝孺命管家收拾一间干净的房子,好生招待柳丝丝。
他在书房中闷头想了两天,这才吩咐下人摆轿,直取皇太孙府。
皇太孙朱允文见得老师前来,心中欢喜,却又纳闷老师为何一脸忧心肿肿的样子。方孝孺不告知实情,只说有要事,烦请皇太孙去府上商议。
朱允文虽然是国之储君,可面对几位强势的叔父,也忧自己位置不稳,一直很倚重方孝孺,几乎对他是言听必从。
他随着方孝孺来到了方府后,方孝孺仍和往常一样把朱允文请进了书房。护院的士卒立即按方大人的吩咐把持各处,任何人不得入内。
方孝孺这才吩咐管家道:“皇太孙在此,你先去请柳小姐前来,抚琴一曲请皇太孙鉴赏。”
管家应命而去,不一会就领着柳丝丝进入了书房。
朱允文本以为方孝孺搞得这么神秘,是有军国大事和他商议。没想到方孝孺竟然是让他听曲,不由得心中有些不爽。
可当他见到柳丝丝时,刚才心中的不快早就不见,什么军国大事都抛到了脑后。眼前的美人儿让他惊呆了,别说他皇太孙的东宫了,就算是皇爷爷的后宫之中,恐怕也没这么出色的美人。
柳丝丝见书房中一少年郎,穿着蟒袍,气度非凡,虽然方孝孺没说什么,但她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能著蟒袍者,非亲王即开国功勋。开国功勋尽皆被太祖皇帝杀得差不多了,况且眼前此人年少,那就只能是亲王了。方孝孺为皇太孙师傅,故柳丝丝一眼便认定,眼前的少年即为大明储君皇太孙朱允文。
她在许愿岛上溺水,患上了失忆,早就不记得大明的历史了。皇太孙在皇上龙驭宾天后,是要继承大明江山的,这在大明子民眼中是铁板钉钉之事。
只是柳丝丝在许愿岛上遇上了道衍,得知了燕王的野心。她多留了一个心眼,不敢把宝押在这位皇太孙身上。
柳丝丝抚琴一曲,把皇太孙朱允文听得如痴如醉。当他醒悟过来时,才发现方孝孺和柳丝丝都盯着自己看,不由得略显尴尬。
朱允文问道:“小姐可是方大人外戚?柳小姐抚得一手好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柳丝丝万福道:“回公子,小女柳丝丝,并非方府家人,只是前几日在镇江偶遇方大人,得方大人相助,这才来到京师。”
她足够聪明,虽然猜到了皇太子的身份,却佯装不知,更是没和盘托出自己来京师的目的。
方孝孺摆了一下手,示意柳丝丝退下。柳丝丝跟着管家离开书房后,皇太孙朱允文急不可待地道:“方大人,你于镇江访得此女,带回京师莫非是欲与本王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