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父母会这么听那个陆医生的话,当天他们就立刻同意我周一去学校上课了。
陆医生和我的家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父母平时都属于命令者,但是在陆医生面前,他们总是脸上挂着笑,一副很尊敬他的样子。可是苏凌轩和他的关系却恰恰相反。
只要苏凌轩在餐厅吃饭,陆医生就从来不出现。而且自从陆医生住到我们家之后,苏凌轩几乎天天回家吃饭,以前他可是周末都叫不回来的人。
一旦他们俩在餐厅碰到了,场面将无法控制的尴尬。
“陆医生又不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一次晚饭,父亲最后一个落座,环顾一下然后问道。“谁知道呢?看他那样子就是一个不太好交往的人吧。”我抬起头,看见苏凌轩睨着父亲,右手转着筷子,左手把玩着衣服拉链。虽然我也不喜欢陆医生,但是很讨厌他这种明知故问的样子。
门突然打开了。除了苏凌轩以外我们一起回过头去看,苏凌轩只是喝一口果汁,盯着盘子里的食物诡异地笑着。
陆医生站在门口,依旧是那套令人看不透的装扮。他显然一进门就看见了苏凌轩。苏凌轩笑着抬起头看着他,一脸戏谑的神情。“陆医生偶尔来一次,要不要一起吃饭啊?”苏凌轩不动声色地说。
“不麻烦你们了,我还有事。”我感觉到他的脸转向我,点点头,我疑惑地望向他,他也不说话,转身离去。苏凌轩不笑了,左手紧握成拳放在桌上,嘴唇抿起,眼睛眯着,严肃的让人有些害怕。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对对方有那么大敌意。
可是我也没有时间关心他们之间的那点事。重新回到学校上课虽然是我自己提出的,但是心里还是有点紧张和害怕,就像一个长期生活在暗处的人,既渴望光明,又害怕被亮光灼伤眼睛。
星期天晚上,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有两个男人,一个身着黑色的西装,一个披着白色长袍;一个像恶魔,一个像天使。在兜帽下有两双眼睛,一双冰冷无情,一双温柔如水。他们在笑,笑声是那么相似,到最后我才发现,原来,恶魔就是天使,天使即是恶魔……
星期一早上,苏凌轩又要求送我去学校,我拒绝了,因为一个让人感到不适的场景,身边有谁都不重要,事情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我只身来到学校。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可是我没有看见我熟悉的同学,以及老师。我埋着头向前走,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总感觉周围的人在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可每当我猛然抬头,别人都从我身边匆匆走过,没有人驻足看我一眼。
从校门口到教室的路程,也就短短的一分多钟,可这一分多钟对我来说是多么煎熬。我有点后悔重新返回学校了。
当我走进教室时,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我靠在教室后门上,急促地喘着气。我将两只手的手掌心紧紧贴在门上,感受着冰凉的触感,让我心中的不安稍微缓解了一些。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不屑的轻笑,我抬起头。陈辰为首的几个男生毫不掩饰地看着我,脸上带着嘲笑的神情,有些人没有看我,但是都在底下暗自发笑。
我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并不打算搭理,径直走向座位。陈辰伸出手,用笔的末端用力按着我的肩膀,我被他推得身体往后一倒,急忙用拐杖撑住身体。
“你还有脸回来啊,”陈辰笑道,“你才初二,都已经跟老师表白了,你以前交往过多少男人啊。”好多人笑出声来。我不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都有人在班上传了些什么谣言,一团怒火在我的胃里燃烧。
我想对他们大声喊叫,可是他们的言语,笑声就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我的脖子,我只能在指缝中艰难地故意。陈辰的笔一下一下地撞击我的肩膀,我仿佛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我在一片黑暗中挣扎,呐喊,想要逃离这个教室。这时候后门突然打开,一个温暖的身影向我靠近,一双手捏住我的肩膀,把我往后拖了一步,撞在他的身体上。
“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熟悉的温柔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没有回头,低头盯着鞋带。“既然你们没什么要跟我分享的,那就闭上你们的嘴回到座位上。”陆佥的声音中带有怒气。没有人敢跟他顶嘴,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对了,陈辰。”陆老师又叫住陈辰,笑着对他说:“既然我的数学课代表已经回来,你就可以从临时课代表的位置上下来了。”他特别强调了“临时”两个字,陈辰看上去特别尴尬。
我被他拉着来到他的办公室,一路上我都不知道腿是如何走路的。
他的办公室特别明亮,依旧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咖啡香,他淡定地坐下,我也窘迫地站在门口。他抬起眼帘,笑着对我说:“你终于舍得回来啦,就不想我?”
我向他走近一步,看着他如和煦春风的笑容,包含着漫天星辰的眼睛,坐在阳光中的身影,他与我脑海中的另一个人产生了巨大的反差。
最近出现在我生活中的陆医生,虽然平时喜欢穿火热的红色,但整个人就像一块冰,阴沉、灰暗,如同最深的黑色;而陆老师虽然平时穿正装,但是他就像夏天最热烈的阳光,活泼、温暖,如同刺眼的白色。可是似乎又有那么多相似之处。
我突然感觉心里有一种酸涩的情感,就像是水蒸气慢慢上升,在我的眼眶中化成水珠,我的眼睛就像阴天中的云,雨欲下不下。
“怎么啦?哭什么。”他的声音中带有一丝懒散的倦意。“我没有哭啊。”不是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懦弱的一面,而是对哭这一情感,没有太多鲜明的认识。
他笑着摇摇头,低下头在本子上写了些什么。
“哦,对了。听说你的家人给你清了私人心理医生?”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抬头,不答反问:“你觉得他怎么样?你喜欢他吗?”
“当然不喜欢。我最讨厌心理医生,怎么可能只要他?”我下意识地回答。他抬起头,阳光斜射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眼睛变得有些模糊。“你的偏见有些严重啊。”他像是开玩笑般地说。我张开嘴刚想反驳,他就打断我:
“好了,去吧。不要理别人,他们再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来找我。”我瞪着他。
他继续埋头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