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问我吧。
我父亲？……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
他对我做过什么？你真的要我说吗？我怕我说了，你哪怕是一个局外人，也会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上小学之后，我人生中经历的第一场考试，带了一张满分的试卷回家。父亲脸上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他看上去高兴极了，眼睛里闪着光，把我抱起来亲吻我的脸颊，还带我出去吃了很多好吃的。
我当时觉得父亲简直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一年级的考试，我从未失手。每次考了满分回家，父亲就兴奋得像个孩子。
直到二年级下学期，我们经历了一场非常难的考试，很多内容完全超出了二年级学生所学的范围。我考了九十五分，比第一名仅仅低了一分。
老师在班上隆重地表扬我，同学们对我甚至都十分佩服。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张试卷叠好，放在书包的最里层，想要回家给父亲一个惊喜。我记得当时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笑得都合不拢嘴，想象着父亲会给我怎样的奖励。
回到家后，我把试卷藏在身后，跑去父亲的房间。父亲站起来快步走向我，嘴里还嚷着：“怎么样？怎么样？”我把试卷展现在他眼前，兴奋地说：“我可是考了第二名呢！老师特别表扬了我，怎么样？”
好一会儿，没有答复。我以为他实在是太高兴了，高兴的都说不出话来，所以把试卷放下，偷偷看了他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脸色阴沉的父亲。我还没来得及想是怎么一回事，一个巴掌就毫不留情地落在我的脸上，我一下子跌坐在地。
二年级的我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疼痛，当时都被吓蒙了。父亲用恶狠狠的语气对我说：“能被称赞、被奖励、被记住的，只有第一名。第二名，顶多算个废物！”他没看我一眼，就离开了，当天再没看过他。
他离开后，我发现心脏跳的特别快。那是我第一次挨打，第一次感受到哭是什么滋味，也是第一次意识到父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段时间我的状态可谓是一落千丈，次次考试都是不及格，回家总逃不了一次比一次更狠的毒打，身上留下了一片片青紫色的淤青。老师找我谈过很多次，面对老师的质问，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向她求救。
我一直以为父亲打我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五年级，我们在品社课上提到了家庭暴力，我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崩溃了，因为我终于明白，原来父亲做的一切，竟然是犯法的！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跟父亲抗衡，因为有法律在支持我。当天回到家，我把书包猛得扔到父亲面前，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能再打我了！你要是再敢，我会报警的！”
父亲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我：“跪下。”没有感情的声音我现在想起来都双腿发软……下一个问题。
现在？上初中后我成绩还行，又是课代表，父亲就不怎么打我了。
凌墨？她啊，简直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我觉得只要有她在，就算天塌下来，我也有足够的力量。
从何说起呢？初一吧，从初一开始我们就是同桌。那时候的她，胆子小，不爱笑，哈哈，瘦的跟个竹竿似的，在班上一个朋友也没有，成绩也一般。
她真的好可怜啊，下课一个人去厕所，一瘸一拐的，都没有人去扶一下。体育课她也没办法上，总是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眼睛盯着我们这边，但我知道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同学都说她精神有问题，可我觉得她也许只是太孤独了。
我很想去帮她，可是大部分人都在排挤她，我没有办法忍受别人对我的嘲讽，只能选择沉默。经常回到家后，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直在想：我可是个男生啊，怎么会如此懦弱？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她不再是单纯的同情，而是有好感，而且这种好感在日益增多。然而我在班上越受欢迎，就越不敢对她做出善意的举动。
第一次意识到喜欢上她，是在一节历史课上。她的历史学的太差了，老师问她总是一问三不知，同学们每次都嘲笑她。那节历史课，老师又点凌墨回答，她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别人也做好了笑她的准备。
可是这一次我不想让她感到难堪。
我假装是自己要看书，把书打开到有答案的那一页，轻轻拍了下她的手，她也没有客气，看过书后答案脱口而出。
老师同学都感到奇怪，但也无话可说。我默默收回书，低下头自顾自地笑。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她正看着我，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我愣住了，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笑。她笑起来，眼睛里似乎包含着浩瀚的宇宙。她一点也不奇怪，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
讨厌她？怎么可能呢？我从来没有讨厌过她，那段时间，我完全被成绩、父亲冲昏了头脑。
新的数学老师一上任就要摸底考试，我是现在家里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想要考一个好成绩回来，向父亲证明自己。可我没有想到试卷会这么难，基本上都是奥数班会做到的题，而我只复习了数学书上的基础知识。
我的心态立刻崩了，很多明明会做的题，也想不起来该如何写过程。考试之后我问了其他同学，他们都说很难，我才略微放下心来。那时候我还挺担心凌墨的，那么难的试卷，万一她考不及格怎么办？我还想好了，如果她是倒数十名，我要跟老师申请留下来陪她写作业。
可是结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们俩的名次竟然是相反的，她是第一名，而我是倒数十名，她还当上了数学课代表。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恨她的。
可是冷静下来之后，我觉得还不如去看看我错在哪里。于是我去老师办公室翻出我的试卷，上面鲜红的叉让我看得揪心。
正好凌墨的试卷就在我的试卷的下面，我把它抽出来，想学习一下满分的试卷，可是看过之后，我心中的怒火如同洪水一样蔓延到我的四肢。她的试卷竟然与我的不一样！全是计算，一道难题也没有！
我和凌墨去找老师理论，老师轻描淡写的态度更是让我恼火！最后他竟用几个理由把我打发走了。那天晚上，父亲也不听我的解释，打得我毫无自尊心可言。
身体上的疼痛、心里的伤害让我无法忍受，但我没办法把气撒在父亲和老师身上，心中便自动把这一切怪罪给凌墨。她可能真的很无辜，但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包括打她的那天晚上……
回到家后我发现全身都湿透了，记不得心里在想什么，只记得我很生气，生气到把自己最喜欢的女孩打了一顿。但是至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跳楼。可能是因为我很内疚，可能是因为我的心一直在坠落，只有身体随着它一起坠落才能让我安心一点吧。
我母亲？（长时间的停顿）不记得了。
最后一个问题，说好了。
现在吗？
当然喜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