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那只是一句随口之谈,却没想到真的有人想和我出去“玩”。
我在家里呆了整整一个星期后,又是一个晴朗的周六。现在四月份已经快要结束,天气越来越热。现在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窝在开着空调的凉爽房间,坐在柔软的窗台上,用宽大的窗帘把自己遮住,看看书或是看着窗外发呆。
周六早晨七点左右,我坐在窗台上,藏在窗帘后面,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享受着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温柔中带着一丝燥热。
我懒散地在柔软的垫子上舒展着四肢,一侧头,隔着半透明的窗帘,突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我旁边,一动也不动,像一座雕塑。我本来想打的哈欠硬生生被吓住了。我一把拉开窗帘。
原来是陆医生。
他低下头来看着我,我张着嘴仰视他。愣了几秒钟,他开始笑。这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感到的高兴,他笑得很温柔,就如同这暮春的风,似乎能够治愈心中的伤口。我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笑也能笑得如此好听,忍不住留恋他的声音。
他停了下来,那种莫名的失望又再次包裹住我的心脏,让我感觉有些恐慌,不由得侧过脸去。
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我的手臂,托住我的脖子,把我往上一拽。我不解地望着他,他轻笑一声说:“我不是说过要带你出去玩吗?”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往他手上一倒,不用任何力气,用行动告诉他我不想去。
我心里觉得奇怪,我是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他?他的手臂很有力量,稳稳的,感觉可以随意依靠。
“不行。”陆医生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把我从台子上提了起来,有些粗暴地把我丢在沙发上。“快点换衣服,带你去划船哦。”我不满地瞪着他离开的背影。陆医生果然还是陆医生,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半个小时后,我穿着黑色的长袖衬衫,带着拐杖站在门口。陆医生依旧是那套红白相间的运动服,倚靠在一辆白色的车旁,看上去有种高中生的青春与活力,反而是我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走,上车。”他指指那辆车,礼貌地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我去坐,我也同样向他报以礼貌一笑,径直坐进后排。他看上去也不尴尬,无奈地关上车门。
车里挺宽敞的,也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有一股柠檬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布置得挺温馨,座位上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熊抱枕。这样的感觉有些熟悉,我不禁开口问道:
“陆医生,你这车很我们数学老师的车有点像啊。”我看到他从后视镜中看了我一眼,然后回道:“是嘛。”没有再抛出问题,我也不方便再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一路上我们没有再讲一句话。
我们去的这个湖,是这座城市中最大,也是最有名的景点,哪怕是炎热的盛夏,来这里的游客也不计其数。
在这样一个不是特别炎热的周末,所有人似乎都想出来放空自己,在湖边走走,湖面上也有很多模样可爱的船。陆医生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位。车停稳后,我立刻下了车,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真实得可爱。许多人谈笑着从我身旁经过,让我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一路上,陆医生都搀扶着我的膀子,陪我一起慢慢走。虽然这是一种很绅士的行为,但还是让我浑身不自在。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今天没有戴口罩,嘴唇一直处于上扬状态,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墨镜下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似乎也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我张了张嘴,但是没有说话。
很多人都在路旁摆起摊,棉花糖和香肠香香甜甜的气味弥漫在空中,给清新的空气又加入了一种令人愉悦的浑浊感,让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陆医生突然停下,我回头看着他,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要去上厕所就快速走开,把我丢在原地,马路中央。我愣愣地望着他一闪而过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就这样把我丢在人流量如此之大的路中央,是不是有一点不合适?
我靠在路旁的树干上,借着树阴躲避刺眼的阳光。等了二十几分钟,焦虑和不耐烦在我心里慢慢升温。他不会要放我鸽子吧?
半个小时之后,我用余光看到他匆匆向我跑来。“你……”我猛的转头,怒视着他,可是却呆住了。他手上拿着一个超大的白色棉花糖,都能遮住他的脸,运动外套被脱下来系在腰上,黑色的短袖衫好像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把棉花糖递给我,喘着气说:“顺路正好看到有做棉花糖的,想你应该喜欢吃,就买了一根。”“呃……”我无话可说,一方面又想吃糖,一方面又对我刚刚的怒火而感到惭愧。
陆医生慢慢地弯下腰,弯到脸与我平行的位置,张开嘴,扯下一条轻飘飘的棉花糖,一点点地吃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吃着。我又咽了咽口水,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他扯下一大团棉花糖,塞进我的嘴里,有些重地捏了下我的脸,笑着说:“想吃就直说啊,专门买给你吃的。”我感受着棉花糖在嘴里融化的感觉,心中的不开心似乎也随之融化,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我们俩一路谈笑着,来到划船的售票处。正巧,只剩下最后一艘电动船了,我们便租下一个小时。
这种船走得非常慢,调到最快的那一档还会发出很响的噪音,可是我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我们把速度调到最慢,悠悠地在水上飘着。
陆医生坐在我的左边。我用右手撑着下巴,本来想欣赏一下湖面上的风景,可是目光却自然落在陆医生身上。他嘴里叼着棉花糖的棒子,放松地卧躺在座位上,右手自然垂下,左手搭在船的栏杆上,露在帽子外面的头发随着风微微摆动,像一位孤独中透着美好的少年。
“陆医生,你多大了啊?”我好奇地问他。“22。”我惊讶地望着他:“这么年轻吗?”他一下子笑出声来:“不然呢?你以为我有多老:”“听父亲说你好像很厉害,我以为至少30多岁呢。”他笑着摇摇头:“一个人厉害与否和他的生理年龄没有直接的关系。如果你对心理感兴趣,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很优秀的心理医生的。”我撇过头:“不感兴趣。”他笑而不语。
在湖中心大约漂浮了五十分钟之后,陆医生改变了船的行驶方向,开回码头。
船停稳之后,陆医生先跳上岸,接过我的拐杖,然后伸出手来拉我,旁边还有一个工作人员在帮忙。陆医生拉住我的手,工作人员托住我的膀子,可是我突然感觉脚下一滑,身体往后倒去。工作人员慌张得没有抓住我,我则下意识地紧握住陆医生的手,拉着他一起往水中落去。
他的墨镜,在一片混乱之中,从脸上滑落,掉进水里。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皙清秀,夹杂着恐惧的面容。然而,只是一闪而过,我都没来得及将他印在记忆里,就坠入水中。
不会游泳的我立刻喝进一大口水,同时,一双温暖的手马上托住我的腰,把我往上一抬,我便浮出水面。岸上立刻过来两个人,把我拉了上去。我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只见陆医生也浮在水面上,用帽子遮住脸,冲工作人员喊道:“能不能麻烦你们护送她到我的车旁边?她的腿不太方便。我要等会儿再过去。”工作人员估计也是心存愧疚,爽快地答应了。
送我回去的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看上去对我们好奇的不得了,问了一大堆问题:“你多大啦?在哪里上学?为什么腿会不好走?你的同伴呢?你们是什么关系?……”我只回答了一个问题:“我们是朋友。”
我一个人在车旁等了好一会儿,陆医生终于出现了。他还穿着那套湿透的衣服,但是换上一副全新的墨镜,商标还没来得及剪。他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步履中都透着烦躁。
我识趣的没说什么,钻进车里。
“系好安全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