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李薇回到家时，父亲正坐在沙发上打着电话。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女儿的到来，李薇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父亲公司的事情。这种场景早已经习以为常，母亲此时应该在厨房围着碎花的围裙忙碌着，若是听到自己回来的声音一定会唠叨甚至有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晚回家而生气。不过李薇知道如何化解这场即将来临的争吵。这种机智来源于和母亲常年的斗智斗勇。
坐在沙发上的李文杰是一家小公司的主管此时已经步入中年，微微隆起的小肚子宣告着他已不在年轻。尽管他每天都坚持早起锻炼但还是无法完全的维持青年时的身材。但与同龄人相比的话人李文杰对自己的身材还是很骄傲的。的确李薇的长相也多半是来自父亲的基因，高高的鼻梁挺挺的，眼睛也是很漂亮的桃花眼，双眼皮深的很假像整过的一样，但衬得眼睛更大了。
“我回来了。”母亲赵丽华听到声音从厨房走了出来，“怎么今天回来怎么晚。”母亲生气时眉头会皱在一起，“马上就要期末了，多看了会书忘记时间了。”听到这话赵丽华的眉头舒展开来，声音也变得很高兴，“那一定饿了吧，先洗手吃饭吧，吃完再去写作业。”说完转身走进了厨房。
李薇松了一口气，她清楚的知道母亲很在意自己的学习，从小到大她所有的一切都要为学习让路。别的小朋友开心的滑滑梯的时候李薇却在因为背不出一首古诗被打手心。李薇记得那时候自己常常一边抹泪一边看着楼下小朋友既羡慕又委屈。
“薇薇啊，妈妈在想你过年放假的时候要不要去你张秋老师家里补习一下英语。”“你的英语成绩还是比较差的。”赵丽华将肉夹进李薇的碗里，顺便询问李薇的意见。其实李薇知道，这是母亲已经确定好了的，只是通知而已。没有办法也没有人能让她改主意。赵丽华一直是这个家里的主导者，她做的决定一向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你不要老是这样逼薇薇，她才高一不用这么急。”李薇还未开口，父亲已经反驳了母亲的建议。李薇在心里给父亲竖起了大拇指，真是太棒了。“你懂什么，到时候就晚了。我这是为了她好。”母亲声音比刚刚高了一些，“我问孩子的时候你别插嘴。”李文杰只好不再说话，母亲看着李薇，“薇薇你觉得呢。李薇不想答应，可是她知道答不答应最后都是要去的。，“我都可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口舌李薇只有违心的答应了下来。
从小到大李薇的一切都是母亲一手安排的，她身上背着母亲的期许和希望。赵丽华是个很强势的女子，不管是作为妻子还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她都希望一切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进行。
她的确把自己的孩子培养的很优秀，从小到大李薇都是大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聪明，乖巧，懂事，学习又好。而这一切都是李薇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不断的努力才得以维持的。李薇还记得小时候背不出古诗被妈妈打手心，面对着墙一边哭一边继续背的情景。叛逆的种子好像没有长在李薇的身上一样，她一直乖乖的接受母亲的安排，从来没有反抗过。
梳妆台上赵丽华正对着镜子敷面膜，“你以后要给女儿打算什么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跟我先商量一下。”李文杰似乎还对刚刚餐桌前的事情不满。“跟你商量，你什么时候关心过薇薇学习上的事情。”“那你最起码跟我说一声……。”“哎呀，行了行了，别烦我了”赵丽华打断了李文杰的话，只听见一声重重的叹息，李文杰没有再说话躺下后背着妻子侧过了身。空气开始变得很安静。
另一间房内李薇已经进入了梦乡，蔚蓝的天空下，她扶着许一往医务室走去，两个人靠的很近，李薇能闻到许一身上淡淡的花香，可能是茉莉吧……
2.
昏暗的空间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用力的敲着房门，声音嘶哑的喊着“妈妈，我错了，我错了。”“放我出去吧，放我出去吧。”女孩太恐惧了声音发颤的喊着。可回应她的只有被敲击的木门发出的沉闷声，空旷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月光顺着窗户溜进来，装满了整个房间。许久许久女孩累的没有力气了，歪头靠在门上蜷缩着身体睡着了，小手渗出了血丝。没有人进来瞧瞧她，只有月亮可怜的照在她身上。
晴子从梦中恐惧的醒来，似乎被人捂住了口鼻，憋的快要窒息。只能用力的大口呼吸，一口一口的喘着大气。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流。
可能被刚刚的梦吓坏了，冷静下来的晴子没有睡着，她坐在桌前看着窗外。黑洞洞的一片死寂连月亮也没有，窗户上只有自己的脸，眼角挂着泪珠。晴子伸手将泪抹去，就这么怔怔的看着窗外，不知是在看窗外还是玻璃窗上的自己。
许久，晴子起身走出了卧室，打开客厅的灯。好安静啊，像极了小时候一个人在家时的样子，晴子突然很害怕。“怎么了，怎么还没有睡？”晴子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啊！”身子不由得向后仰去。马上要摔倒时，许一抓住了晴子的胳膊将她拉住。晴子这才发现说话的人是许一。“我吓到你了吗？”许一担心的问。晴子忙笑着摇摇头，“没事。”“哥哥你怎么还没睡呀。”许一走到餐桌旁倒了杯水，“我有点口渴，你呢。”说着递了杯水给晴子。“我做噩梦了，吓醒了。有点饿就想着到客厅来找点吃的。”晴子没有撒谎很诚实的告诉了许一。
“哥哥，我梦到小时候被妈妈关在了家里天好暗，我什么都看不清楚。”“那个时候妈妈常常会莫名的发脾气，有时候会打我，有时候会把我关在一个空空的房间里。”“那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地板很凉。我光着脚站在上面哭着求妈妈放我出去。”“可是从来都没有人回应我”晴子说这些话时头埋得很低，看不清她的眼睛。“有一次我被关了两天一口水都没喝过。”“我特别的害怕，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躺在地板上感觉有人在向下拽我，我觉得我一定是要死了。”晴子的手紧紧握着水杯，像是在跟许一诉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就像委屈恐惧了很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一个保护自己的地方。于是不管不顾的要把所有的伤痛通通的扔出来一样。
许一看出晴子的恐惧，轻轻的拍了拍晴子的肩膀安慰她，“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会慢慢越来越好。”晴子抬头看着许一，眼眶里都是水雾，“真的会越来越好嘛？”语气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会的，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许一坚定的说着，伸手抱住了晴子，摸了摸她的头。“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暗夜里没有月亮，依旧是死寂的黑暗。两个可怜的孩子彼此依存着，不知谁会先抛弃对方。
晴子想起了两个月前见到许一的时候，是在一场葬礼上。这是一场被人耻笑葬礼。周围都是哭声，哭声里夹带着骂声。被骂的是晴子的母亲，一个做了十六年小三的女人。晴子并不想为母亲辩解什么，她也并不喜欢她的母亲。而此时被骂的女主角蒋岚被禁锢在一张小小的黑白相片里，若是按照蒋岚的脾气一定会同那些人争论个不休，可现在她没有办法出去同他们理论了。陪她一起走了的还有许一的父亲许健和母亲万利。
黑白的相框里三个人都笑的很开心，他们看着这群人的哭闹，晴子觉得很可笑明明犯错误的是两个人，可此时没有一个人在说她父亲的不是。当然也没有一个人打算把晴子当做家人，晴子被孤零零的扔在一旁，没有人在乎她。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她那死去的母亲一直都是这么对待她的。白色的玫瑰是今天的主调，晴子没有一丝悲伤，甚至觉得这白色竟然很好看。
晴子今天只有一个目的，她要让许一收留自己，她必须留在许一身边。这一切都是晴子早已下好的赌注，如果许一像他的母亲万利一样心软又懦弱的话，那她就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被许一留下。蒋岚就是晴子扔出的试探，只要许一能够容忍三人一同办葬礼，那么就肯定不会拒绝收留自己的请求。晴子盯着面前的三张灰白照片。事实证明，她的试探成功了。
3.
晴子坚信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能靠的住的，只有钱才能保证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她在母亲出车祸之前从蒋岚的嘴里知道许一活不久了，那天蒋岚特别的开心，醉醺醺的回到家。晴子害怕的看着蒋岚，每次只要蒋岚喝醉，晴子就一定会挨打。晴子转头想要逃，却被蒋岚一把抓住。意外的是蒋岚这次竟然笑着摸了摸晴子的脸，“宝贝你知道吗？你马上就是你爸爸唯一的孩子了。他那个儿子就快要死了。”说完很开心的松开了晴子。“妈妈终于要熬出头了，我马上就要成为许太太了。”晴子看着摇摇晃晃走进房间的蒋岚，惊魂未定的松了一口气。
心脏衰竭的许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而父亲留下的那些钱足够晴子生活一辈子了。为了取得许一的信任，一直到众人都离开葬礼后晴子都乖乖的待在许一身后，眼睛因为装哭而变得很红，疼的有一点睁不开眼。“哥哥”带着哭腔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变得沙哑，“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家了。”说完晴子又掩面哭了起来。
许一转过身去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他觉得自己应该恨她的，应该咒骂她，是她的母亲毁了自己的家，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可这个女孩比自己还小一岁，茫然无助的样子让许一无法说出任何一句狠话。他知道这个女孩此刻和自己一样可怜，她同样也没有了父母。错的都是大人，她又有什么错呢。
“父亲的财产我会分一半给你，放心吧。你不会什么都没有的。”许一安慰的说道。他的性子真的像极了他的母亲万利。那个温柔的南方女人。晴子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哥哥，虽然看着很坚强但那双眼睛分明也是哭过的，红的厉害。“可是，我还是没有家了呀。”那句话像刀一样扎进了许一的心里，疼的厉害。“我不要钱，我不要一个人，我害怕。”晴子拉住许一的衣角，“哥哥，我能跟着你吗？”“我不要钱，我可以都给你。”晴子的语气里满是哀求，许一的心里开始动摇，他又何尝不害怕呢。他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啊。
“可以嘛，求求你了，哥哥。”晴子近乎卑微的乞求着。这样的话晴子说起来很流畅，完全看不出来是在演戏。这一切都全得益于她的母亲蒋岚。母亲蒋岚在父亲许健来的总是很温柔的，她会给晴子换上干净漂亮的衣服。同父亲许健在一起时不论父亲说什么她都会笑着赞同。在这样一个脾气无常几乎疯狂却十分会演戏的女人身边活了十五年的晴子，早已经学会了看人脸色和如何撒谎示弱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许一没有察觉，他的内心此时也十分的恐惧，他也在害怕。许久的沉默过后，许一说，“好，那以后我们就互相照顾吧。”晴子听到这话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眼泪，看着许一，很坚定的说，“好。”
后来的事情便很顺利的按照晴子的计划进行着，她劝服了许一离开杭州。这座北方的小城是许一选的，这里没有任何一个许一的亲人。晴子并不在意要去哪里，她只要确保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她在许一心里更重要，那么就不会有人跟她抢许一留下的遗产。在许一死去的时候自己就有充足的时间将所有的钱都移到自己的名下。
晴子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慢慢的等就可以了。
许一抱住自己的那一刻晴子的心像是被针扎了的难受，她听见许一说“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她知道，不会的，许一有一天也是会离开的。这一切并没有因为他们换了一个新的地方便重新开始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延续了之前的。
看到太通透什么都明白的人大都活的很累，若是没有豁达的心胸强大的心脏，总有一天会被这沉重的一切给拖进无尽的痛苦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