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恭不由就想到了任华亭,任家就是标准的诗书之家。
诗书之家靠的是读书中状元,能不能步入仕途全凭考功名;勋贵人家则不同,只要不造反惹事,爵位永远存在,子孙后代只要是嫡长子通通可以承爵,有世禄的田邑,永远不愁吃穿用度。
倘若沈婉能嫁给齐旭保,生的就是嫡长子,嫡长子可以承爵,注定富贵一生。
任华亭则不同,要走仕途就得凭真本事,科考根本就是万军过的独木桥,熬不出头的大有人在。
旁人不提,光看看沈均的模样就能知道读书人有多难。
所以傅姨娘才会说——勋贵门庭实在好太多!
言下之意,嫁给齐旭保比嫁任华亭强去数倍。
阮氏并不认可傅姨娘的话,大大咧咧地道:“谁说诗书之家不比勋贵人家,要像你说的,就没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话,更没有‘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豪言。”
傅姨娘道:“我倒也不拘着姐姐的大道理,往后要是遇到有本事的田舍郎一定荐给姐姐,小五还没许配人家,倒是可以多个选择。”
阮氏气得心角疼,指着傅氏道:“放肆!”
沈长恭端起的茶杯“咣当”一声丢在桌子上,皱着眉头道:“都给我少说两句,齐公子还在,你们当长辈的庄重些。”
自上回的沈明睢的生日辰后,傅姨娘憋着口气,一直不吐不快,眼下冒出个样样出众、一表人才的齐旭保亲自上门提亲,现在不扬眉吐气一把,什么时候扬眉吐气?
端重两个字,傅姨娘打算做到第一个字——端!
傅姨娘端起架子道:“沈婉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的婚事就算我作不得主,也容不得别人可了劲的使坏,自家的葱花当宝贝,别人家的宝贝当葱花,我可由不得歪心烂肺的人作贱我女儿。”
骂的是阮氏。
阮氏为之气结,本来还打算过问下齐旭保平日在府州的种种行径,再多打听打听齐旭保的人品,被傅姨娘这番瞎闹,立马就放弃了。
到底是别人的女儿,自己再好心,别人也只当驴肝肺,还不如省点力气给自家的儿女。
阮氏瞧着沈长恭道:“此事还是按着傅姨娘的意思办,到底婉儿是她所生。”
一句话就撂了摊子。
就是因为沈长恭先前太宠傅姨娘,傅姨娘才会这副德性,阮氏瞧沈长恭的眼神很复杂。
沈长恭五味杂陈,他倒是想骂傅姨娘,可一想傅姨娘行事荒唐全因自己给惯的,觉得骂傅姨娘等于在骂自己,缓了半天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府州和会稽城相隔万里,要了解的地方有许多,还是再斟酌斟酌。”
傅姨娘已经接了话道:“上回齐公子来府邸,一时好奇就写封信去府州问了我哥哥,回信上写了,齐家门楣尊贵,齐夫人常常施粥行善,是积善之家。”
沈长恭愣了愣。
傅姨娘道:“难得齐公子诚心诚意上门提亲,所谓良缘难求,我虽不能作主,但心里话不吐不快,这样好的门庭,要是错过,婉儿怕是再难遇上。”
“因为任家,婉儿又是被退亲,又是声名受损,我不敢说将军半句不是,可我和婉儿一直伤心难受着,眼下好不容易有段良缘,将军要是再不点头,就是要置我和婉儿水深火热中。”
沈长恭听出来了,傅姨娘这是在抱怨他当初选了任家。
傅姨娘道:“将军当时要把婉儿许给任家,我是反对的,眼下任家的情况将军也看见了,齐公子平谣的能力将军也看见了,两者相比,高低已分,还有什么可斟酌。”
傅姨娘是想在今天把齐旭保和沈婉的婚事敲定,沈长恭看出来了。
齐旭保躬身,一副诚心诚意的模样:“将军放心,沈婉要是能嫁过来,我定然好好侍她。”
沈长恭瞧着齐旭保,心里涌过无数想法。
任家是好,可任家已经退了亲,齐旭保外貌家世都是上筹,沈婉嫁过去就是万户候府嫡长子的正妻,齐家又是积善之家,傅姨娘也十分满意,他若能说出个不满意的理由便罢,总不能半个理由都说不出来,就把婚事给阻挠。
沈长恭不由就望向阮氏:“夫人,你觉得呢?”
阮氏早就一肚子气,按捺着脾气道:“我刚才说了,傅姨娘觉得好就好,沈婉是她亲骨肉,她能把话说的笃定,肯定是再三思量过的。”
既然大家都说好,沈长恭觉得自己也不能榆木疙瘩似的认死理,摸摸下巴对齐旭保道:“既然你是诚心实意,定个好日再遣媒妁过来提亲。”
齐旭保便知道——亲事算是成了,欢喜之情自不在话下。
傅姨娘回到锦园,立马把好消息告诉了沈婉,沈婉坐在椅子上长舒口气,连腰杆子也挺直几分。
傅姨娘抿嘴轻笑,朝着沈婉道:“我今天可是在阮氏面前出了口恶气,全亏你出息,找了齐家这样的门庭。”
沈婉但笑不语。
傅姨娘便道:“后宅的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阮氏以为压我一回就能压我一辈子,做梦去吧!她女儿能嫁进王府,我女儿也能嫁进候府,谁也不比谁差。”
沈婉听到“谁也不比谁差”这六个字时起了身,笑了笑道:“姨娘说的对,我和沈婳谁也不比谁差。这么好的消息,我得去告诉沈婳一声,也让她替我高兴高兴。”
傅姨娘啐了一口道:“她会替你高兴才怪,你难受她才会高兴,你高兴她只会难受……。”
说到一半,抬头瞧见沈婉的表情,眉目里含着几分讥诮,顿时明白了沈婉的用意,眼珠子几转道:“你说的对,沈婳先前一心想让你嫁给任家的破落户,现在没能心遂人愿,指不定在暗暗懊恼,你现在去把好消息告诉她,省得她还在琢磨着别家的破落户。”
沈婉面上挂着笑,言语却是冷冰冰的:“沈婳是我妹妹,我成亲她是要做陪客的,早点让她知道也好,省得我成亲那天她苦着张脸。”
说完,抬脚去了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