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一口气不停地往下说。
“母亲现在去闹,就等于便宜了贼人,盗得一室珠宝,拆散人家夫妻,最后还无人去追究。”
“母亲刚才还说,剩下的半辈子就算耗,也得耗在将军府,少年夫妻老来伴,能陪着母亲到老的是父亲。”
“自古事事如意太难,做人要学会事事甘心,就算不如意,也要学会甘心。”
阮氏呆若木鸡,目光定定地望着沈婳,打死她也不相信,上面的这席话出自十几岁的沈婳之口。
这孩子不是一向简单粗暴的嘛?
这孩子按理应该跟着她跑去锦园,抡起一巴掌就把狐狸精给扇出围墙外。
难怪一进屋就讲了个故事,原来从头到尾就盘算好的。
沈婳道:“母亲,咱们还是留着力气对付贼人,哪有家里人瞎闹,便宜外人的道理。”
言下之意,父亲再混也是家人,可傅姨娘永远是外人。
要收拾,也得由外到里。
阮氏一脸苦涩,可见内心纠结的十分辛苦,半天道:“你父亲现在所为,实在让人无语,亏你还处处维护他。”
沈婳悠悠道:“日子还长,母亲别现在就失望。”
阮氏揣着这句话琢磨。
沈婳已道:“嫡庶制度严谨,母亲才是一家之母,岂是个妾室能逾越的,父亲就算真昏了头,点拨几下也该知道轻重。”
阮氏听得一愣一愣的。
沈婳道:“女儿知道母亲从来不是挨打不还手的性子,母亲要还回去有的是办法,犯不着打老鼠伤了玉瓶儿。”
阮氏啧啧两声道:“就你父亲现在的腔调也配当玉瓶?”
沈婳笑嘻嘻地哄道:“他不配就母亲当,母亲是玉瓶儿,可别为只老鼠失了身份。”
阮氏听了话,脸色略略平复,舒展了眉头朝沈婳道:“小五,母亲今日觉得,你变了个人似的。”
沈婳自嘲道:“许是我前些日子经历了生死,参悟的太多。”
沈婳说的是重生一世,阮氏则以为沈婳说的是溺水和生病,忙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福也是厚福,你日后都是好日子。”
沈婳默念着“后福”两字,心里并无过多期许。
但愿吧……。
安抚好阮氏,一夜无眠,隔辰时沈婳去到书院,眼袋下面不免浮出几分青色。
青绫幕幢已经修好,徐延珩隔着青绫将她瞧,她取了本书挡住侧脸,眼帘半阖半闭。
本以为挡了就得清静,谁知青绫幕幢被撩起,徐延珩已窜到她跟前道:“你怎么回事,眼睛底下都有青印,昨晚没睡好?”
沈婳已经顾不得前后座传来的几声尖叫,从书里探出半张脸,斥道:“你有病呀,当着这么多人面忤我跟着作甚,你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
徐延珩打量着她,耍赖皮道:“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就走。”
沈婳没好气道:“是我家务事。”
徐延珩长长地“哦”了一声,开口道:“就算是家务事,我也帮你摆平。”
沈婳正想再骂一句——你有病呀,却听门口传来几声咳嗽,抬头看见顾炎正夹着书走进来,正要叫徐延珩赶紧滚蛋,却见眼前人影一晃,徐延珩已经回了座位,十分正经地翻着书,摆出一副好学生状。
沈婳在心里叹气:“人是个烂人,功夫却极好。”
顾炎捋着长须环顾四周,无论是对第一排坐着的太子,还是对已挪到最后一排躺在担架上的沈柏棠都是一视同仁的重视。
顾炎道:“今日继续学习北饶语,学习新课文之前先温习下先前所教内容。”
当今永嘉国会北饶语的人极少,但顾炎对北饶语就是有一份执着,旁人或许不知其中道理,但沈婳却很清楚学习一门语言的重要性。
要跟北饶人交流,无论是经济、战事、商业都必须先学会语言,北饶在很多方面都有优于永嘉国的经验,取其精华,革故鼎新。
顾炎第一个考的是太子。
考的是北饶单词,要用一个个字符拼读出来。
顾炎开始问,太子便开始答,问答磕磕巴巴的进行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并非珠玉,聪慧的学生在课堂就能消化掉顾炎所授内容,可太子临下课时还有好些个词语记不住。
不是太子不用功,而是太子先天不足,脑容量不够。
顾炎和太子的问答就是场灾难,太子尽了力,可结果不容乐观。
书院落针可闻,顾炎捋着长须道:“太子回宫可有温***********萧正的耳朵根子都红了起来:“回顾先生,我回宫有好好温习,只是昨天先生所讲,有许多我没记住。”
因为记性不好,回宫里想温习也不知从何温习。
毕竟,智商是硬伤!
顾炎坦言道:“太子怕是跟不上书院的进度。”
说完,捋着长须气定神闲地望向徐延珩,徐延珩正抖着大腿看太子殿下出丑,看得那叫一个欢畅。
顾炎睃着徐延珩道:“你来答。”
徐延珩有点意外,他是四皇子的人,来书院是为了沈婳,按理顾炎应该视他为无物,怎会点兵点将点到他头上!
顾炎开口问,徐延珩就开口答,答得行动流水,半点错误也没有,和太子萧正形成鲜明对比。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比如太子已经非常用功,却还是比不上徐延珩的随便听听。
顾炎自然很满意,因为太满意说了下面一席话:“世子颖悟绝伦,应是书院里北饶语学的最好的,同学之间理当互相帮助,日后就多留在书院一个时辰教太子北饶语。”
徐延珩没给惊得跳起来,面色微愠地道:“顾先生怎么不自己教?”
顾炎理所当然地道:“六十花甲,我一个花甲老头每天的精力有限。”
徐延珩冷哼,心道:“精力有限就应该隐居山野,跑会稽城凑什么热闹,还在将军府开书院,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把他当免费劳动力,简直是痴人作梦。”
徐延珩歪着头正要反驳,却见顾炎已朝着青绫幕幢另一边的沈婳道:“为师瞧你也是极聪慧的,你每日就多留一个时辰,替女同学答疑解惑。”
沈婳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什么?
居然还有她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