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外面下着雪。
扶桑君传人来唤,云雅起来应了。
但她没有让阿紫和大红她一起,而是把她们留了下来,同其它早起的姐妹在房间里休息。
出门前,还吩咐南苑的丫头们好生伺候着。
扶桑君闲时喜欢来双生殿,但多数还是在他的扶桑殿里待着。
走动间、穿过走廊,云雅便望见小亭,把手往外伸出、信手拈雪的,对着同行的丫鬟道:“难有小亭挂雪声。小丫头,你说这雪是不是恰到的温凉!”
说完,不等丫鬟回答。自己便发出了清朗的笑声,心里只觉畅快。
怀着一身好心情的,云雅便来到了扶桑殿的书房。她不曾来过,但这与双生殿的书房看着没有什么不同。
“舅舅,你唤我。”云雅说道。
“嗯,坐着来下一局?”南宫扶桑道。
“是……”云雅道完,便坐下了。
云雅虽说是个被宠惯了的,但该懂的道理,礼节也都是知晓的。
头一次与长辈下棋,还是不要逞强的好,一来让长辈开心一点,二来也不至于让自己惹些不快。
她想完,抬眼望了望自家舅舅。便寻了处错地,画地为牢,作了败。
“从前你母亲也是你这般懂事。只是你这不把我当舅舅看吧?傻,在我们面前,你无需隐忍、随性、自便即是,我还希望你不管对谁都这样才好。可知?”南宫扶桑深远的说道。
“是。云雅受教。”云雅这厢是被人看了个透的,脸红的回道。
“你是南宫一族的。我阿妹的女儿——南宫彼岸,族谱上记得的。可不能让人小看了去!”南宫扶桑说道。
云雅惊。
“天下耿直人,记谱和守墓者……有些事还是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的。午间休息会再去海棠山,你也有些倦吧。要知:我们南宫家的人,也不是谁想约便能见的……记得拿着这个去。”
南宫扶桑说完,便从衣袖间摸出个令牌的。然后唤着丫鬟送云雅回去休息。
回到南苑。
“多留几日不行吗。怎么都说着要回去?”云雅才到门口,便听见姐妹中有人说着离开的事儿。
“傻,再怎么也得帮你瞧瞧了那人一眼再走的……”
这下云雅又是个被打趣的。
“大红~你瞧瞧她们!过分的紧~”云雅耍了皮似的,要让大红为她做主。
只听大红道:“人长开了,我自是管不着了……”大红有所指的,只剩云雅一人、害无辜得要命!
午间过。
云雅在南苑,阿青说着要给她上些脂粉的。说不过阿青的,便只好应着。
云雅她生就一张鹅蛋脸、唇不涂朱而红,底子好。阿青也只是薄施脂粉、淡扫娥眉,让人显得更娇艳的。
初到海棠山。
山脚下,下了马车。
众姐妹却被守在茶摊子边的一群人给拦住。云雅拿出令牌,其中一个看守的人却说只能进去三人。
姐妹中有不满的,便坐在了茶摊子里。
商量了会儿,便只是大红、云雅、紫凤会功法,就由三人去的。
大红安慰云雅,道:“天还在下雪,姐妹们走着不安全。我与小紫送你进去,见着人,觉着安全、再出来同她们说。”
“你们在外面等我出来,然后咱们一起去吃东西。”云雅转身对着其余姐妹道。
“好啊。你们且去,这有葵花籽,果子香的,我们在这说着话的等你……”
阿金,虽八卦但也静得下来,没有逞能的说着,于是她们姐妹些便是一起没心没肺的玩了起来!
看守的有两人在前面走着带路。云雅三人在后面说话,嘻闹着。
到山上的一处亭。看守的人道,“就在前面。”说完,然后就又折了回去。
从她们停住脚这,望亭上。只能见到一身玄衣,有些发丝披散着的。三人无话。
又走近些,才知男子手中拈有一记棋子、面上有些长发垂落、掩住了他的容颜,也让她们猜不透他此时面上的神情。
三人又走向前,到亭口一角。
“东方尊?”大红面对着这张容颜疑惑道。
紫凤拉住了大红的披肩,没有再向前走。
东方霜,起身,拱手行礼,道:“两位姐姐好。在下,东方霜。东方君正是家父,家母南宫心兰,家母曾说之前与双生之神定了后辈的婚约。”
说完,他又想到什么、对着云雅,继续道:“我复姓东方,名霜、字桦阳,东方圣天城人氏;年十八,正月十六子时生。”
这厢,大红阿紫不仅见着了人,得了句姐姐安的,连带人家的生辰八字都知晓了个遍的。
“你们在这聊。我和小紫去看看山下,看那几个有没有玩疯的。”说完,大红同阿紫嗤嗤的笑了声,便也走了。
俩人走后。
“她们为何?”东方霜问道。
“这应问你为何?”云雅冷冷地道。
“出门在外,我倒是想唤声姐姐,有错?”东方霜有些纳闷的问道。
“随你。”云雅想着她们又不是介意这个,某人不知是装的不是,她便作了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为何你午间不来?”东方霜固执的问道。
“……”云雅面对着同养育自己多年的师父长得相似的那张脸,不想直说自己不想来的话,便没有回答。
“只留你一个人,你胆子还是这么大~”东方霜问完,见云雅没回,他又说道。
“她们在山下呢,我一会就下去。暮间,说去城里的楼中吃宴……”云雅的意思便是说——有事说事,没事别打扰我们姐妹吃饭。
“你待她们显然不是这样,小骗子。”东方霜有些调侃云雅的。
云雅拼命忍的,才忍不住地没回一记白眼给他。
“来对上一局?”东方霜全当没看见某人的隐忍,继续说道。
云雅,也没有拒绝,但下棋时显然她的心不在这里。
倒是东方霜想说的话明显很多。一开始说,这海棠山情人出游胜地,接着又是表示了自己特意包下一日的心意。
云雅仿佛有些兴趣,问了两句“这是谁家的?”
东方霜听道,挑了一记眉,道:“我与扶桑君做的交易。”东方霜似觉得调侃云雅很好玩一般,就喜欢看她脸上有不一样的神情。
“你觉得,我愿意?”云雅比方才、更直接开门见山了些道。
“你,我不知道。你舅舅、你母亲,应该是愿意见着你愿的……”东方霜不好拿捏云雅,便用免费许他一日海棠山的游乐的扶桑君说事。
其实这只是昨日里东方霜应南宫扶桑去南宫家祖坟封印提的一个要求,而扶桑君答应时也不知这会与两家的联姻之事有关。
云雅虽不知扶桑君所做何意,但今早扶桑君传她去书房说的一席话,她是听清、记心上了的。
便无所谓的道:“那与我何干?不再见……”
云雅心里想着的却是:你个不知羞的。盗了张同我师父相似的脸,还想和我谈情说爱的。竟是不知我云悠师弟能与你同岁,气!
云雅起身走,东方霜起身追。
一时阻拦、纠缠。云雅羞怒,两人便开始打斗。
正不分上下,云雅葵水至、身软,一时面泛白、身无力的。
那句,美人杀人不用刀,全凭腰……
后被抱入怀中,听他说:“我们曾见过几面。再来这棋还未下得完,应不慌。”
“我自认输。”云雅被他拉在怀里,带有些不服气的道。
近看东方:长相清秀、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两道横飞眉、目却有星辰云海。
云雅近在眼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白齿丹唇、明眸善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东方霜见着她似真恼怒了,便等她站稳、放开她。后又换了副正经的语气说道,“我须得带一人回去,你知?”
话出云雅便感觉他似也有一种身不由己之苦。但云雅也不想被人平白无故糊弄。
便回道“不是你提亲,要我?”
“是。”东方霜这点倒是直言不讳的应到,应完,听他还继续说。
“若是你,我带回去也值。再来这只是同我回去,明上是见你表姨母、我母亲。她曾说,我若不带人回去,便不能接家主之位……”
我,还能有这般重要?云雅心里想到,没出声,只换了个话回,“若如你所说的,你,为何告诉我?”
“认定你,便不欺你。”东方心里有些害羞,但不想云雅误会他,便同她直说了缘由。
“我怎知那是真是假?你喜欢我?”云雅方才还想问东方他的生辰八字,但又碍于情面,便又换了句让他接不了话的问。
“……”一时,东方确实没话说的。但倒是像在酝酿着什么话想说的。
“我不知,那是不是。但你曾有恩与我,我们东方一族自是不会恩将仇报。又知你在南宫家还不如同我去天都府……”
东方霜虽还不是东方家的家主,但东方家也不是东方冰卿在管,那人整日里花天酒地。
加上他母亲膝下只有他一个儿子,在处理家族世族时,南宫心兰是个爱恨分明之人,有些什么也都会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说是,他以后总是要做家主的。
所以他知:家族的事情很多都只有家主和众长老知晓,很多事、怕云雅还只是被蒙在鼓里。
“我于你有什么恩,不知谁才是骗子哩?”
云雅见他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自己问想、也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试着用激将法激出的道。
听完,东方霜会心一笑。他倒是觉得他说什么,她都有在听。
司徒前缘
那还是他十四岁,习灵谷,禁凡间烟火;遇上十一岁的她下山历练,她那时去了最东面,也就是司徒世族的落云城、乐渺洲。
他那时胆子很大,历练时也就一个人就去那的。
从前乐渺洲是处欢乐地,但自司徒灭族、夏家引了死水进去,便成了众人说的鬼洲,常有人离奇死亡。连着曾久居云落城的温家也搬迁了。
如今的乐渺洲终日烟雾缭绕……
她下山本是同夏云幽一起的。只云幽刚下山就被冷家家主请上了门小住几日。
她向来不喜冷家,加有她听说,他们夏家与冷家的三小姐有婚约。
她便赌气叫上了阿紫,两人去了乐渺洲。
正是别家女儿云鬓凤钱,红袖翩跹,占尽百般娇媚千般怜爱时,独她选择了另种姿态,在最好年华里恣意挥洒,在最荒凉的西面。
然,眉间全是自信与不羁。
说起东方霜他十三的禁亲没禁得好,每年六月的雨天里就会犯噬魂症、痛得很紧,但族人又不知。
再后来些,他母亲听说,也只是说让他装着、等当上家主后,他之前没禁好的便会好起来。
再说,东方冰卿那家主做得不称职,不仅他母亲不喜,在东方世族中亦是不得人心,所以东方霜便一心只想先把家主之位接任了。
也因此他十四岁时,习灵谷,特意选的乐渺洲,这处人烟稀少地。
只是没想到,在那场痛苦的大雨中,两个小姑娘打他身边走过。后来,其中一个小的,给了他两颗“糖”。
“小白,又是一个无家可归人……中了毒的!”紫凤道。
“这?抬回去吧。我昨日配好的药丸,没了。”女孩说完,又继续说道,“他这么小,要不抬回去……”在雨中,看不清人脸,只见那身体蜷缩着,小小一只的他,云雅说道。
他原想出声拒绝的,奈何他痛得发不出声……意识也开始模糊。
等到第二天,他在一间院子里醒来。
“以为是个瘴气中毒的,却不知是个犯病的。病得还不正常!”女孩说完,拿出两粒药,“吃糖吗,吃吧。小哑巴,又不害你!”
还不等他说话,她便一手把“糖”推进了他嘴里,他尝了,带甜味的。
他至今都还记得她面上的神情,和她那时的霸道。
他又待了一会儿的。
见另一姑娘紫衣翩翩,手执一张弓、背有一娄箭。
知云雅她白衣素然,一身药香、上山寻药、捉虫。
之后他便离开。
她倒是不在乎。只有那紫衣姑娘吓唬他说:白日多瘴气,夜里有傀儡。你能往哪走?
他没说话,只始自顾自的奔着自己的修行。
倒是他离开后,紫衣姑娘追了上来塞了一个白瓶子给他,说是一日服两粒,一月便可。
他只当是解瘴气之毒。偶然间再遇上雨季,他才发现他的噬魂症好了!心里这才感激起那两位女孩。
虽然那位没有出来,也没有挽留,但到底是解了他的病症。
后来他才知道她的身份。
只是之后他又得继续修禁、练功法,便没有打扰。
“那时不知是你,你也不知是我。再说,就算不是你,别人我也会出手救治。一人能从乐渺洲走出,你自己命大……”云雅听了他说的缘由,却只说了自己心里想的。
“于你来说,你是医者怎么样、我不知;但于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东方霜坚定的说道。
“嗯,我知道。这恩,我说了,你不用报,我这不需要……”云雅也同他一样坚定的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恩情,怎么能凭你不想,我便不用报?这不合东方家的规矩!”东方霜反问道。
云雅听完,竟有些无言以对、又是这东方家的破规矩。后只问了句:“……你想怎么报?”
“先一起去走走吧。我虽不曾来过,但清早游了一遍。你来,同你说些好玩的…~”东方霜笑着说道。却没有回她的问。
说起海棠山,最奇特的就属这海棠四季花开,花开花落胜过美景无数。
古,有人解:
“棠性多类梨,核生者长迟,逮十数年方有花都下,接花工多以嫩枝附梨而赘之,则易茂矣。
种宜墟壤、膏沃之地。其根色黄而盘劲,其木坚而多节,其外白而中赤,其枝柔密而修畅;其叶类杜,大者缥绿色,而小者浅紫色。
其花五出,初极红如胭脂点点然,及开则渐成缬晕,至落则若宿妆淡粉矣;其蒂长寸余淡紫,于叶间或三萼至五萼,为丛而生;其蕊如金粟蕊,中有须三如紫丝;其香清酷,不兰不麝。
其实状如梨,大若樱桃,至秋熟可食,其味甘而微酸。兹棠之大概也”。
这边,东方带云雅来到一处浮桥边,桥上铺有一地白雪,桥下有淼落湖的一泉湖水悠悠。
此处看着海棠花,是一丛浅淡一处浓,若有蝶儿、试要把花枝嗅的。
只是现下冬日里有些清寒……有人曾说,这海棠“是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是“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是“晓风吹尽海棠飞”;是“一片春心付海棠……”
只是不知海棠花开,开在谁的记忆中?
那花瓣若胭脂点点、夹有白雪飘来、飘飘落落似在翩翩起舞,那些落在淼落湖畔的水面上、惊起层层涟漪的,似谁的芳心暗动?
这厢。
他说,走小桥最是不能眨眼。
她问,为何?
他道,移形换步,怕有疏漏……
她笑问道,还能把你失足漏下去不成?
他只含笑,望着她。深深的说,一步一景,皆是美色,恐错过你。说最后一个你字时,他用手环住了她。
她挣脱后,道,好一张伶牙利嘴。
他,摸了摸她的头,道,应是我夸你才是。我只是个小哑巴,你懂我?
她一下似受惊吓的。
想着:我当年只是年纪小问他话,他也不答应便叫他小哑巴的,如今这人便是记仇的紧。
想完忙怼道:“不懂!”
他只顿了顿说,我们做个约定吧。
她无话。眼睛转到了别处。
余下的。
只有余下的浮桥,最解人心意。
之后,二人又去逛了逛海棠山别处的风景。
或许两人这时都不知,这海棠花亦有“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肠”的苦恋悲情……当然这又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