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城外。
秦军主帅营帐内,一头银白的老将站在下边看着王翦。
“太师为何阻我杀典韦。”
王翦倒也心平气和,语道:“狄道侯多久没看过邸报了?”
“日日都看。”李信虽然也很老了,但在王翦面前,却还是小辈,王翦提问自然是低眉应答。
“只看了境内的吧?”
“是。”
“天书城三国一役,本没有那么摧枯拉朽,只是典韦身上有一件神器,依仗神器之威,快速解决了刘备,这才使天书人心惶惶,再无坚守战意。
“这件神器想来你也听过,唤作魔女斗篷,出处不用本帅多说了吧?所以纵然你能用你那分光乱离剑把他杀了,本帅也不太推荐。阻止你,只是为了让你知晓这件事罢了。典韦之流,等你考虑过了还想杀,下次本帅不拦你。”
李信咂咂嘴,“太师,说这军国之事,细还是你细。我都不知道我来这干啥来了,不如去帮小蒙看看场子,鬼见了都怕的倒悬天,他把握不住。”
王翦不由失笑,比起王贲他更喜欢和李信聊天,后者除了年少轻狂惹人烦以外,年纪上来以后倒是很能摆正心态,挺有意思。
不过这话也就他自己想想,真说出去是没人信的。当初李信伐楚战败,王翦差点提剑把他砍了。
“你老小子就是越老越懒了,倒悬天这个时间不可能动手,你要真想统领一方,本帅可以像皇帝陛下举荐你出征赤帝城。”
李信找了个位置坐下,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个壶,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美滋滋喝了。
太师拍了下桌案,“你小子怎么回事?本帅允你喝酒了吗?”
只世袭了狄道侯的李信缩了缩脖子,有些滑稽。他不满道:“大帅都要让我去送死了,我还不能给自己斟一杯壮行酒了?”又喝一杯,他继续道:“赤帝城那群人,年龄不上不下的,我又欺负不了。真要不小心把封印破了,我不成了最弱的一方了。”
王翦原以为自己会笑,可他没有笑,千头万绪化作悠悠一叹。秦国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统帅青黄不接,只有他们这些老将镇场子。
被四面封堵这些年,秦国不是没有后辈人才,只苦于没有资源和历练,进境缓慢。他们这一代的老将军都是沙场磨出来的兵道,用天下资源筑起来的武道。
秦人默默耕种,生存发展的这些年,天灵地宝全靠国库当年的积累,武道能入三境的就是顶天了。无仗可打,兵道更是没落。纸上谈兵者有,然不历战无以入境。
启了战,这头战又必须漂亮。
难啊。
李信愣了一下,怎么还叹气了。这不行啊,老了老了,叹一口气少一口气。
“大帅何故叹息?”
王翦回过神来,指着他笑骂道:“你小子忒没眼力,光顾着自己喝,不知道给我满上?老子心情一好,就不让你去了。”
李信哎哟一声,光速站起来,走到王翦面前,微微弯着腰,给王翦满上:“大爷,这上好的同袍醉,我都舍不得喝,今天孝敬您嘞。还想吃什么?小的给你整去。”
王翦笑了笑,“没个正形,这我可不敢放你出去带兵,别把年轻人给霍霍了。”
李信嘿嘿笑,回了位置。
“得嘞,我还是跟在您老身边。省心省力,还能再多活几年。”
王翦啜了一口,摇着头,不知是因为李信还是酒。
“接下来可能就要面对那位了,您有把握吗?”李信看着这位人间兵道巅峰的太师,想从对方饱经风霜的脸上看出一些波澜。
但他失望了,王太师始终古井无波。
“没有人能保证胜利,我只能庆幸李牧最后选择了安静地离去。武安君都是怪物啊。”
语气里颇有些感慨。
李信老汉挠头,不无可惜道:“您就不想和世间最后一位武安君做过一场?”
王翦哼了一声,“难怪你兵道没有进境,士兵又不是傀儡,我和李牧打一仗,两边死的人要我打什么废材都多。若是在当年大秦全盛之时,避不开,那碰一碰也无不可。如今的局面,我情愿对面都是像你一样的废材。”
说完又啜一口,同袍醉,真不错啊。
李信语塞了一下,却说不出什么话反驳。
“有成啊,本帅累了,你自去吧。”
手里出现一坛子酒,搁在桌上,又拿出一盘子肉。
好家伙,你这不是累了,你是想吃独食啊。李信直呼离谱,你这都不掩饰一下的吗?几百岁人了,不讲究啊。
“王叔啊,左右无事,我陪你喝点?”
“滚,自己去领二两肉,别打扰我喝酒。”
“别啊王叔,二两不够。”
“最多二斤。”
“得嘞,王叔大气,那这酒...”
王翦不胜其烦,随手丢了两坛子酒。
是真正的好酒,而不是像无衣一样下层军士喝惯的劣酒。
无衣,又名同袍醉。
“滚吧。”
“这就滚,王叔大气。”
“老混球。”
“是小混球。”
“滚。”
......
“丞相,儒道为何?”
“三境?”
“嗯。”
“受你叔父的启发。”
马车辚辚驶出城外,午间的阳光透过帘布,照在谢道韫干裂的嘴唇上。
孔明的手从外面伸进,递了一个水囊。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朱天城似乎格外的干热。”
“不是错觉,九城各有特性,互相影响,各大主城内都是或多或少比外界热一些,但其实主要是受了炎天城的影响。而这,也是九鼎传说的根据之一。”孔明接收了诸葛亮的知识储备,妥妥的小百科了。
又驶了一会。
孔明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书书姑娘,为何在车顶挂了铃铛?”
“叮叮当的,听着凉快一些?”
“有理。”
许久。
“孔明先生,驶慢些,令姜姐睡着了。”
“书书姑娘。”
“嗯?”
“把铃铛摘下来就行了。”
“噢对啊!”
“嘘。”
“铃铛怎么不响了。”
“啊,令姜姐,你怎么醒了?”
“这铃铛突然不响了。”
“噢,这段路比较平,铃铛不摇了,没事的,令姜姐你不用睁眼,待会她就响了...”
“嗯啊。”
日头西斜,凉风轻拂。
三人在郊野的路边生起一个柴火堆。
不一会,带着肉香的烟气飘在已暗的看不清路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