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沈家府宅的一个时辰后,姜纵宁仍不在状态。
一旁的云纭战战兢兢地看着她,试探性地唤道:“云纵?”姜纵宁一个眼刀扫来,她缩了缩脖子。
这也不能怪她啊。自打从繁花阁回来,云纵就一言不发,魂不守舍的。喊她一块浇花,那水多得都能吞了龙王庙;喂鱼,鱼食险些把鱼给撑死;刺绣?——别提这茬了。她那哪叫刺绣啊,简直就是拿着针望上戳窟窿!
也不知是谁惹了她,云纭心下惶恐,她不会是在门口的时候看出了点什么吧?本着坦白从宽的原则,犹豫再三,沈云纭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云纵,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这不说还好,一开口,就把姜纵宁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她身上,她登时觉得自己变成了方才云纵“绣”的那东西。实际姜纵宁在心中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她这是怎么了?萧令肆不就是个过客,撑死算个同伴,也不算什么。他今日还敢去繁花阁,定干的不是什么好事。——对,就是这样!下次见就装不认识!姜纵宁满意地说服了自己,心情大好,于是笑着问道:“怎么?”
此时在云纭看来却是风雨欲来的前奏,奈何话已出口,她便硬着头皮道:“云纵,我......我仰慕卫公子。”“是好事啊!”姜纵宁笑着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边咀嚼边道,“我看他对你也有意思,这不挺好吗?”云纭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是放下了,有些疲惫地道:“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是庶出,他的娘是从繁花阁里出来的,母亲和伯父是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而且......而且他还不一定想要娶我。”
原来他今日是陪卫宣才去的繁花阁啊!姜纵宁今日里最后的一点不快与芥蒂也消失殆尽了,于是一心一意地琢磨起云纭的事情来。二伯父去世的早,沈家二房便只剩她的二伯母赵氏和两个小姐沈云纭、沈云绯,这娘三儿早就来投奔了他们大房,一直住在一块儿。从前二伯父在世的时候,也只是一个礼部员外郎,地位官职远远不如父亲,族中什么大事都是父亲做决断。现如今,云纭的婚事自然是由父亲和赵氏做主。姜纵宁倒觉得这事儿问题不大,如果他们两情相悦,她倒是能帮他们把这事儿给成了,毕竟父亲最是爱惜人才,那卫宣可是个可塑之才。
她略一寻思,心下有了主意,好生安慰了云纭几句,打发她走了。
也该用午膳了,正念着,倒是有人端来饭菜上来。姜纵宁一转头,全是她爱吃的,她遍也没多想,很是大快朵颐了一顿。抬头刚好对上霜降有些古怪的神色。姜纵宁和气地笑了笑:“是白露让你送来的吧!”正说着,白露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你......你怎的给小姐送了芙蓉鸡?小姐不吃鸡的!”姜纵宁一怔,目光落到面前那盘被吃的差不多了的芙蓉鸡上,联想到霜降之前在繁花阁里的反应,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霜降不语,只顾盯着她看。姜纵宁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刚想询问,就听她开口,声音竟有些抖。
纵宁只听她道:“太子李峥继位,年号元德。”
脑子里轰的一声,纵宁恍然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满脑子回荡着的只是霜降那几句话。
懿太后、摄政王、定远公……
元庆三年,元庆五年,元德二十年,元德五十五年……
她看见了霜降颤抖的肩臂,她看不到镜子,但她知道,此时的自己定也和她一样。
十五岁的沈云纵不喜欢吃鸡,但懿太后姜纵宁喜欢。现在的白露不可能知道,可几十年后的白露知道,几十年后的霜降也知道。
霜降,她的好姐妹,还是前世的那个霜降!
旁边的白露晕晕乎乎地,她面前这两个人已经抱在一起了,她还听得云里雾里。姜纵宁强按下心中的激动,向白露道:“这是霜降,你们以后就一起共事了。”白露觉她有话要和霜降说,应几句后便找个由头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她们两个了,姜纵宁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拉着霜降:“这么说,你也是重生的!”霜降点点头,笑道:“我一直在繁花阁等你,谁料小姐你早来了,还在无意中唤了我一句,我心中便有猜测,这才有用芙蓉鸡试你这一招。”
“你呀!就属你点子多!”姜纵宁叹道,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她本以为这一回只有她一人记得前世,难免生出几分孤寂感伤,未曾想老天待她不薄,竟让霜降来一同陪她。
霜降,她本可以活一回不一样的一生,却仍等着自己,倒让她生出自己何德何能的想法来。
有了霜降这一出,于是,本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的嘉宁郡主沈二小姐,睡的格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