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历,太古第十纪第一元元年初,人、冥两族界河。
此时,界河两岸有诸多道身影凌虚而立,相互对峙。
彼岸浩浩荡荡的修行者如黑云压城一般正向界河逼来,皆着清一色的黑色战袍,为首的一道身影隐于弥漫的黑雾状元气之中,看不清面容,唯有其气势隐隐压迫着周围的星空。
在其身侧,悬浮着一口古朴厚重的青铜巨棺,棺身紧闭,但却不断有黑色的元气满溢而出,磅礴的道意甚至扭曲了空间。
“嬴北觉,人、冥两族分占天界,为免争端,早立界河,自天初以来秋毫无犯,今日你为何率族众欲越河犯境,难不成你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轻启族战?”
此岸同样立着数十道身形各异,元气深厚的强大修行者,冲天的灵机搅乱了星空中的秩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元气屏障,与彼岸如山一般的黑色元气相抵。
此时说话的是一位身形魁梧,面容冷峻的中年大汉,一身金黄色的长袍无风自舞,袍上绣着的五爪金龙此刻竟然飞腾而出,星轨一般环绕着大汉的身体,照的大汉仿若一轮金色的大日。
“龙荒,我冥族乃万族之首,历代以来强者辈出,却只占了这天界四成的贫瘠之地,而人族不见得比我族强多少,却霸占着这天界元气最充沛的中央地域。今日,我就要以冥族族首之名重立界河,划域而治。我知尔等妖族与人族乃一丘之貉,今日你要么就作壁上观,若是敢插手,无论何人,我族尽诛之。”黑袍人淡漠的说道,语气显得阴冷无比,仿若九幽炼狱。
“我呸,就你们冥族也好意思称万族之首,一群在黑暗中躲藏的鼠辈,贪得无厌,早知今日,当初分地盘的时候就应该灭了你冥族!”大汉一脸不齿地说道,声音似洪钟大吕,震颤星河。
“既如此,多说无益,终究不免要战,今日我就要以此沉渊冥棺葬尽你人、妖两族诸始祖,一统天界。”
黑袍人手掌一挥,青铜巨棺竖起于身前,棺盖缓缓开起,死气之浓厚,仿若洞开了幽冥之门。
“慢着”一道温润平和的声音响起,此岸人、妖两族诸强者皆低首分立两侧,让出一条道路。
只见一抹青色的光芒从星空不尽远处瞬息而至,一道身影从青芒中走出。
来人玉面白袍,墨色长发被一根玉簪束起,腰间悬挂着一枚白色的凤凰纹饰玉佩,五官并不如何精致,在他脸上却显得无比合适,一双眼眸如深潭止水,衣着朴素,唯有额前淡淡的六瓣青莲印记彰显着其不凡的地位。
“界河之分早有定数,冥族既然不服,为何当初不曾言明,却要今日以刀兵相争?嬴兄可愿为我解惑?”
“青祖。”诸多人族强者恭敬低吟。
“顾兄!”以大汉为首的诸多妖族始祖也与其打招呼。
“无他,攘外必先安内。昔日我不过刚刚证道称皇,自然无法左右大局,但今日我早已成祖多年,冥族上下独尊独揽,诸部事宜可一言而决,自然要为我冥族争此天命。”
黑袍男子身前青棺顿了顿,“无需多言,在下不才,自觉此身修行已可与顾兄一战,今日便以我冥道残月功一试人族青祖的补天术,请全吾愿”说完未等答复便身形暴激向白衣男子。
“冥族治下诸祖、诸帝听我号令,各寻对手,毕此战于一役。”说着一道镰形元气从其手中暴射而出,将刻有“天河永镇”的界碑转瞬间碾成齑粉。
“谨遵始祖令!”
彼岸数十道黑袍修行者身影飘动,跟在黑袍男子之后开始横渡界河,各自向此岸诸强掠来。
“我擦”被称为青祖的男子面色一黑,即便温润如他,也忍不住爆了粗口,这嬴北觉上来就动手打得他猝不及防,于是不得不动身朝界河迎去,只见其脚下虚空之中步步有青莲座升起,内蕴大道至理,玄妙异常。
剩下的人、妖等族诸强者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咬了咬牙,祭出本命道兵分立于界河此岸上空,严阵以待。
须知天初以来,各族气运此消彼长,当今正逢冥族强者井喷的时代,否则那冥祖嬴北觉也不敢轻启战端,他们可不会小瞧了这能与人族争锋的天界大族。
界河之上,群雄交伐,无数道磅礴的元气之力对撞,散发出涟漪一样的震动,此间星空秩序被诸强的交手余波打出了丝丝间隙和裂缝,而莫测的天道法则在不断地修补着秩序漏洞。
五彩的元气与道兵交错纵横,令人眼花缭乱。
而界河的最上天外天之处,人族青祖与那冥祖嬴北觉在第一次试探性交手之后便没有轻易进攻。
他们都看出了彼此之间差距并不大,修行到了他们这一步,一旦交战便是天崩地裂,秩序崩坏,即便天道也难以修复。因此他们出手都很谨慎。
“看来你我之间必有此一战。”
看着下方胶着的战局,双方强者势均力敌,难分彼此,冥祖冷漠开口“此战,关乎我冥族天命,稍有不慎便是灭族,故既分胜负,亦决生死,若不幸败亡,嬴某人虽愧对族恩,但死而无憾。”
黑袍男子身前的青铜巨棺终于完全洞开,无尽的幽冥之气将周围的星空浸染成乌青色,棺内一眼望不到底,像是要将这天地都埋葬进去的深渊。
“唉”青祖叹息一声,他面对的是冥族自天初以来不世出的绝代天骄,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人族的惊世之才,只不过各自身负族命,难以避战。
“在下若侥幸赢得一招半式必不会牵连冥族,但若在下身死道消,也希望嬴兄能为我族留下一脉薪火传承。”话语间双手交叉于胸前,捏出变幻的印决,脚下青莲座化为周身六瓣莲台,护持己身,一身道意有通天之势,隐隐间与天道相共鸣。
“人族青祖果然名不虚传,若论道心修为,怕是已然接近天道,远超我等。但战力与修为乃是两码事,顾兄接招了。”
赢北觉对这个早已闻名天界的陌生敌手心生敬意,认真了起来。手中巨棺斜舞出满月形元气,汹涌地向对面那座莲台撞去。“冥道残月功,圆月必缺。”
人族青祖心下一惊,须知万物皆有缺,即便是天道,也只是看似圆满的平衡,而赢北觉这一招恰恰是以圆满求其缺,但却是让自己将已经平衡的圆满打出缺口来,难度可不是一星半点,实在高明。
“冥古照神,青莲通天,混沌化界”青祖周身莲台疯狂生长,六瓣莲花缓缓旋转着,围绕着他自成一界,混沌气息弥漫,以守待攻。
顷刻间,巨大的圆月棺身已经与青莲对撞在一起,浩大的声势使得下方战的正酣的诸强齐齐朝天外天望去。
只见一道巨大的圆形涟漪自上扩散开来,向星空尽头而去,沿途经过诸强时都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祖境之下如遭雷击,口吐鲜血。
再往下去,界河之水被打得飞腾四溅,这可是重逾万钧的天一重水啊!
六瓣青莲产生一丝裂缝,随后蚕茧一般碎裂,化为星星点点的元气,消散于天地之间。
只是青莲之内的人族青祖依旧安然无恙,只是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消耗不少。周身一晃,背后走出了三道一模一样的身影,甚至连气息都难以辨别,各自散发着澎湃的元气波动。
“人族祖术,一气化三清”嬴北觉皱眉道。
一气化三清乃青祖先辈祖术,可凭借己身先天一气化作三清分身,尽皆有己身八成实力,借此以多攻少,同境之间罕逢敌手。
只是似乎还没有结束,青祖横立于虚空之中,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猛然睁开,一股浩瀚莫测,沧桑圆满的气息自他的身体中发散出来。
“补天”这一刻,所有在场强者包括嬴北觉和青祖自己都仿佛不由自主地低吟道。
补天术,青祖证道起源祖境之术,号称人族亘古以来最接近天道的祖术,传闻能够以诸天万道补自身之缺,以人道之极致补天道之缺,虽万物有缺而万物无不可补之。
“见此至道,若无它法,我已败北。只可惜你青祖终不似我,冥族一族气运系于我身,自有那四成天道之力加持,谁胜谁败,在此一举。”
冥族嬴北觉横棺与胸前,元力化掌击碎了棺盖,将那沉渊木屑洒进了棺身中,随后将棺身置于身后,后撤两步走进了黑暗的棺身之中。
界河之后,无尽天道之力汹涌而至,漩涡一般被吸入棺中,随后棺身变成了漆黑一片,化为残月之形,旋转起来,不断变快。
终于,黑漆之内传来沙哑低沉的声音“冥道残月功,挽月见心。”那残月便裹挟着天道之力向青祖激射而去。
煌煌天威,难以匹敌。
青祖脸色凝重,三清分身皆走至身前,补天之术运起,青祖尚未圆满的巅峰人道,这时候仿佛撕开了天地间最后一层桎梏,竟然隐隐与天道之力相持。
青祖张开手掌,一株青莲自掌心中盛开,莲开六瓣,莲心结成一颗青色道果,华光四溢,道蕴流转,其上有道纹七七四十九条,正是大衍五十,天遁其一。
“补天。”青祖说着便张开手掌迎上了那残月。
“轰”的一声震颤诸人的耳膜,无尽的元力爆炸开来,被洞开的星空发出永恒一样的白光,仿佛走在世界的尽头。
良久,白光消散,众人的视线里,冥祖的胸口,一个巨大的莲花形血洞看得人触目惊心。
沉渊冥棺碎裂,残块浮沉在星空之中,为生机尽绝的嬴北觉勉强吊住了一口气。青祖的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掌心的莲果道纹更是黯淡不少。
“我还是输了,愧负族恩,吾万死难辞其咎。”冥祖颤声道。
“始祖”、“尊上”、“族长”冥族诸强悲恸道。
青祖虽然得胜,却好像并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
“经此一役,望嬴兄整顿族务,再凿界河,重立界碑,我人族愿让出半成疆域供冥族休养生息,以重修旧好。”
“我……”冥祖干枯的嘴唇上下蠕动着。
“吱嘶”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刚刚想说话的嬴北觉。
举目望去,令人惊惧的一幕浮现在所有人的眼前,被打穿的星空秩序和天道规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被修复,不断拓宽的裂痕以众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蔓延着,以界河为线,天界的星空宛如被切开一道伤口,两边的世界在迅速地分离着。
青祖望着上空的裂痕,手指划过潮水一般的混沌之气,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匆忙说道:
“不好,是天道秩序被打碎了,规则难以自愈。一旦天界两分,混沌之气涌入,将会吞噬掉天界之内的一切,不管是元气亦或是生灵,赶快修补缺口,以元力连接两族界域,否则天界恐有灭界绝生之忧”
“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啊,赶快照做”嬴北觉大喊。
众人这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纷纷以元力拉扯裂缝。
然而,众人的元力修补却好似入不敷出,无尽的白色混沌之气从裂缝中涌进来,蚕食着天界中的元力。
失去了清浊二气的抵御,混沌之气仿佛失去了天敌,肆无忌惮地在天界的星河之内横冲直撞。蔚蓝的星空不断地被白色所吞噬。
看着眼前末日一般的惨白场景,在场众人无不心生大恐怖。
这是天界自天初以来的唯一,也是最大的灾劫,是万族生灵共同的族祸。
后世人称之为:
天尽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