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一晃百年。
王子卿站在山崖高处,望着逶迤在山间的廊道,不禁忘了身在何处!
夜风拂人,吹落满枝落叶,那些落叶仿佛诉说着往事而落下,没有回头的路,却有未来的新生,化作了泥,养护着根,化作新叶!
远边夜幕与山崖交接之处,星野垂落,从高处漂落下来无数的光辉,在夜风中晃晃荡荡,时隐时现,如海市蜃楼中缥缈的笙歌!
王子卿站在山崖高处,嘴角露出微笑,那笑容带着意味深长,带着执着。
王子卿耳边响起一阵悦耳的弦音,如同林籁泉韵,令人心旷神怡!
那是苏娘在弹人生最后一首曲子,她受了致命的伤,生机正在流失。
一曲终了,虚弱的苏娘凝望着王子卿,蕴含感慨和追忆的声音说道:“你终于成长了。”
“是啊,成长了,变强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王子卿默默地看着苏娘,沉默片刻,沙哑的开口:“这百年来于杀戮血海中度过,天真已经死去,背叛、冷血、嗜杀、疯狂填满了内心,斩妖除魔,除魔卫道,可笑至极。我的内心存在柔软、存在脆弱,那就是百年前那个救我的姑娘,苏娘。”
“这些年,你经历多少次九死一生……”苏娘轻叹一声。
“百年前,狐妖洞,你离开后不久,我回到琴棋书画院,受到了不公的遭遇,一些人指责我通敌,他们说修为高的都死了,我这个修为这么低的人怎么活下来的?我把真实情况汇报上去,他们不信,反而加重了我的嫌疑,说救我的姑娘肯定是妖女,我无法解释。后来我命不该绝……”王子卿说道这里,右手抽出腰间的封魔剑,刹那间,一条无边无际的长河虚幻而出,其内有数不清的妖魔鬼怪人兽等生灵在凄厉的嘶喊,在挣扎咆哮。“我的修为是杀出来的,我的道是唯我独尊,所以逆我者皆斩,斩妖除魔是不错的理由。”
“现在你斩了我,你的道圆满了吗?”苏娘虚弱的咳嗽,咳出的血洒落在大地,洒落在琵琶上,琵琶出发悲鸣。
看着眼前的女子,那受伤后的柔弱,惹人怜惜,王子卿折断了封魔剑,王子卿愣愣的看着断了的剑,两行清泪更是从他眼中滑落。这把剑,曾经是他的信仰!现在,这把剑被自己折断了……王子卿喃喃自语,似在诉说:“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你是真实存在的吗?你的身体,你的魂。”
苏娘瞳孔突然收缩,清丽的脸上显出一丝震惊,“什么?我不明白。”
“我做了一个梦,我是大唐国长安学院的高年级学生,我在闯姑射神山遗迹的时候,进入虚幻森林的地方,在那里我睡着了,然后我在这里苏醒了。那个梦太真实了,所以我怀疑我不是苏醒在这个世界,而是沉沦在这个世界。”王子卿平淡的声音似乎在证实自己的猜测。
“如果这个世界是假的,那么我又是谁?我为何在这里?”苏娘脸上疑惑的表情并非作假。
“你是我的劫,亦是我的缘。”王子卿叹息道。
“哪一边是梦,哪一边是现实,真的很重要吗?”苏娘哀伤道。“世界对我来说,真假并无异,我觉得这里是真实的,这里就是真实的!其实世人偏执于现实,并不因为它是所谓的现实,而是现实令自己更有存在感罢了!”
王子卿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娘的眼睛,温柔的说道:“你在我的心里。”苏娘娇躯一震,神色复杂的最后望了一眼王子卿,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王子卿沉默,看着苏娘渐渐冰冷的尸体,看着她旁边的琵琶,他拿起折断的封魔剑,不,王子卿手中的剑自剑渊得来就是断的,向着四周募然一挥,世界化为了碎片,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王子卿闭着眼走进漩涡,当他睁开眼睛时,则是虚幻森林试练通关之时。王子卿还不想睁开眼睛,但他看到了与苏娘的第一次相见。
原来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救过一只受伤的狐狸,那只狐狸就是苏娘。他没放在心上,也没在意狐狸伤好,离开时深深望着他的眼神。
直到狐妖洞口,稚嫩的王子卿,在师兄师姐们的带领下,第一次参加斩妖除魔。他怀着热血、怀着信念,更是觉得被大家认可而感到开心。师兄师姐们,让他走在前头,让他打头阵,做炮灰,美其名曰看看他的勇气。他们还没踏进洞口,就早已经被洞里的狐妖苏娘发现,苏娘认出了他。
他走在前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师兄师姐们,邪恶的眼神,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暗中交流。然后放起了烟雾,顿时洞中漆黑黑一片。“有妖怪!”
王子卿神色紧张地问道:“哪里哪里?”然后王子卿他被打晕了,被他身后的师兄师姐们打晕了,其中一个男子,是他们这队伍的大师兄,拿起了王子卿的封魔剑,开心的说道;“这个笨蛋,还以为我们愿意跟他玩呢,要不是他的机缘巧合得到这把封魔剑,简直是废物,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旁边一个女子,笑嘻嘻道:“我随便和他聊几句话,他就开心的以为是朋友呢,还把从小到大的屁事都说了出来。哼,若不是封魔剑还需要他这个活口,直接杀了就完事。”
“大师兄,其实这个废物还是有一点用处啊,把他封进封魔剑吧,哈哈。”另一个男子说道。
“不错的提议,这个废物应该感到自豪,废物都有利用价值了,然道不该自豪吗?”大师兄揶揄地笑道。
“大师兄说的对,要不是琴棋书画院内制度森严,哪还用这么麻烦把这个废物诓骗到这里来下手啊。”
突然一个人大声叫道:“大师兄,前面有人,哦,不,有妖。”那是躲在暗处的苏娘忍不住这几个人的龌龊,从暗处出来了。
“大家小心,这个妖女有古怪,擅长魅惑众生,一手琵琶弹得人神魂颠倒!”大师兄提醒道。
“漫天飞絮纷纷,对金樽。付与韶华虚度、梦无痕。乘风去,了情处,着烟尘。若得天涯为客、胜三春。”
苏娘一句废话都懒得说,弹着琵琶,朱唇轻启,直接杀向他们。不知名的小调竟轻易地跃上人心,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余音袅袅,恍若天籁!
“这女人是苏娘!”王子卿不自禁凝神,他是以旁观者的角度,重现了刚进入幻象的情景。
一些师兄亦似乎被勾起了什么往事,居然一副失了神的模样!
“那是琵琶曲《相见欢》”大师兄率先清醒,惊叫道
徒然,苏娘对着琵琶琴弦便是一拨,那些弦音竟然幻化作道道波纹扩散而来!
王子卿的师兄师姐们,惊险地闪身躲着,而没躲过去的人重伤倒地,后方的岩壁全都被劈成了断壁。
“杀”大师兄怒吼,掏出画卷,用毛笔在画卷上画出狮群,画出飞剑,狮群和飞剑冲出画卷向苏娘发起一道道攻击,师姐唤出一把琴,弹出音波攻击,其他人使出各般兵器和法术。
苏娘左手中指指甲将弦剔出,食指甲弹左面的弦,拇指甲挑右面的弦,如行云流水,连而不断,一番轮指飞弹,使得琵琶发出一声声长音。
“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
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点翠苔。”
只见虚空之中,以苏娘为中心,一圈圈波纹叠加如水涟般扩散出来,不断涌向四周,甚至在虚空中都弹出了一圈圈波褶,而那些岩壁也接连溃崩下来!现场一片狼藉,地上躺着一堆哀号的人,只剩下弹琴的师姐和手持画卷的大师兄在死死抵抗。
“对付她最好的方法就是记住她的指法,看她怎么弹!”弹琴的师姐叫道!
“错了!对付她最好的方法是砸了她的琵琶,看她怎么弹!”大师兄插嘴叫道。
“轰!”大师兄,画出一队铁甲骑兵,冲向苏娘的人琵琶,如在炫耀速度和力量!
“晚晴山迥色,碧草素波平。古木疏花落,幽泉密叶生。水流将尽夜,云散渐天明。借我丹青手,青描一点情!”
苏娘的右手拇、食两指在相邻二条弦上作连续而快速的弹挑,琵琶声在其周身回荡,如水花四溅,涌动间,瞬间接下了铁甲骑兵的冲锋!
尔后苏娘连续弹奏《高山流水》《十面埋伏》,又摭又抹,奏出无数弦音涟漪,势如破竹般攻向大师兄,大师兄铁甲骑兵刚刚覆没,还没来得及画出下一波攻击,身体就被切割成几段,再到在地,死不瞑目!
弹琴的师姐内心大乱,弹琴的节奏瞬间紊乱,威力大减,被苏娘琵琶弹奏幻化得大手一把捏死!
将王子卿的师兄师姐们杀光后,苏娘背起王子卿,然后缓缓地把平放在远处的地面上。给王子卿的眼睛涂抹了一点短暂失明的药水,然后用抹布包扎起来,静静地看着王子卿,似乎在等他醒来。
“唉!”一声叹息,空间变得一片漆黑,身边的苏娘,身边的一切便消失了,王子卿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