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夜晚,在距离有连族一百多里的东方,也有一场对话在进行着。
“巍,你烤的牛肉真不好吃!”
草原上的空旷地带中,几堆篝火生了起来,升腾的火焰旁边围坐着一些健壮的男人,他们大多数光着上身,露出鼓鼓的肌肉,许多人身上还带着伤,还有些人身上已经有了残疾,或瞎了一只眼,或断了一条胳膊,肢体的残疾更衬出了他们的好勇斗狠,那些蜈蚣一样的伤疤在忽明忽暗的火光照耀下更显得恐怖。
在一堆最大的篝火旁,围坐着十几个人,有两个男人坐在最中间,一看就知道是这些人的首领,说话的是坐在左手边的男人,他叫癸,一脸的横肉,说话粗声粗气。
被他称为巍的男人长的很精瘦,却又充满力量,他狠狠啃了一口牛肉,抹了一把道:“肉不好吃又如何?能填肚子就成!”
“也是,能填肚子就成!”癸撕了一块牛肉塞到嘴里,大吃大嚼,“再说,将来等你娶了骊,天天吃得美!”
巍嘿嘿冷笑两声,眼睛瞟了瞟不远处作者的一个女子,道:“那女人却是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做。整天板着脸,像是我欠她什么,不过就是个不中用的小族族长的妹罢了。平日里谁也看不起,这次带她来,就是要她看看什么才是崇牛氏的真勇士!”
“说的对!一个女人罢了,到最后还不是得俯就男人!”癸大声附和道。
不远处的骊似乎听到了两人的话,一双美目撩起,眸中冷冰冰的火焰像流淌着的星河,额头上的一颗翡翠玉石闪闪发光,更衬得她冷艳不可接近。
癸看得有些呆了,抹了把口水桀桀怪笑两声,啧啧道:“还真是个美人,看了就想上去跟她快活!”
他这话也算是“朋友妻,不客气”的宣言了,巍听了却不见动怒,只是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明天,你我两族分开,你带着你的族人到有明族去,我带着我的族人到有树族去,杀,抢!”
“还是老例,只抢青壮,不要老弱?”
“对!”巍重重应了声,脸上全是残忍的神情,“你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嘿嘿,干过一次。”
“抢了多少?”
“不到五串儿。”
“丢人!”
“怪不得我们,那一年我们去的氏族刚遭了狼灾,人死了一多半,他们性子也烈,打死了我族近十人,最后就抓了不到五串,别的不是逃了就是拼命时被打死了。”
“倒霉!”巍又咬了口牛肉,嚼得咂咂有声,浓密的胡子上还沾了不少口水和油脂,都粘成了好几绺,“我干过两次,第一次跟我父亲一同去,抢了九串儿人,我自己就抓了三个,还杀了五人,第二次我领着族人去,抢了十串,杀了八人,嘿嘿,痛快!”
“厉害,我杀过的人总共还没有八个呢!”
“哼哼。”巍得意的冷笑几声,不再说话。
“要是你们这次抢的人不够怎么办?”
一会儿,巍又问道。
癸挠挠头,问道:“你怎么办?”
“怎么办?再到别的氏族去抢!”巍像野兽一样撕咬着半生不熟的牛肉,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桀桀桀……对,到别的氏族去抢!!”癸也被激得双目通红,将手里的牛肉摔到地上,狠狠踏上一脚,大声道:“勇士们,你们都是崇牛氏中最优秀的猎手,明天,我们就去杀,去抢!”
众人轰然相应,各种怪叫声此起彼伏:“杀,抢!杀,抢!”声震原野,惊得飞鸟离巢,野兽避匿。众人放声狂笑,不可一世。
骊坐在人群中一动不动,细细的眉头微微有些皱,美眸中射出的光芒如同这夜色一般清冷。
原始人信神,崇鬼,认为灵魂不死,很多部落都会在每年的固定时间进行一项活动,叫做“猎头”,多是在春天,由族中最勇猛的武士带领族中壮年祈祷祭祀一番后带上武器到敌对部落去烧杀抢掠,抢回青壮作为祭祀图腾之神和祖神的牺牲品。
崇牛氏是渭水之畔的一个大部落,以牧牛为生,信奉牛神,下分十九个氏族,三千多人,每年春分时节或春夏之交,都要派出一两个氏族去进行“猎头”行动,将抢回来的人在牛神祭台前面砍头祭祀,这种残酷而血腥的祭祀方式在这里已经传承了上千年,人们以此来取悦牛神,祈求得到牛神的护佑,让崇牛氏能得到丰美的水草,不要遭受什么灾难。骊所在的氏族叫青牛族,她在两年前曾跟着父亲参加过一次“猎头”行动,族中一百多个青年男子出动了一多半,结果时运不济,遭遇大水,上山躲避时,又遭了山洪,死伤失踪五十多人,父亲也遭不幸,部族实力大损,不久又发生分裂,从此一蹶不振,青牛族由崇牛氏中数一数二的大族沦为实力最弱的部族之一。
骊是崇牛氏中最美丽的少女,自小美貌动人,青牛族衰落之后,为防遭他族吞并,与赤牛族结为姻亲氏族,骊的美色早为巍所觊觎,为了氏族的利益只得与他订下婚约。巍狂傲自大,残忍嗜杀,赤牛族又是崇牛氏中有名的不把女人当人看的氏族,把骊送到那里去,身为骊兄长的族长十分不忍,骊却以为无妨。
又是一年春尽夏来,“猎头”活动又开始了,这次出动武力的是赤牛族和黑牛族,两个氏族一样的残忍无情,一样的贪婪冷酷,此次他们一共出动了一百一十人和一百二十头牛,规模可谓浩大。骊跟在这一大群男人中间,虽是女子,却无一人敢轻视于她,崇牛氏中人人知道,青牛族的骊是个神勇无敌的女战士。
男人们的吼叫声停了下来,又开始大吃大嚼。癸扯过一根牛腿,整张脸趴上面啃了起来,油脂和口水的混合物都淌到了胸膛上。骊冷冷看着这一切,看着他脚下那块被扔掉的牛肉,低声自语:“食物就是我们的生命,糟蹋食物者必受牛神的惩罚!”
有连族族长专属的小屋里,孟没有说上几句话就沉沉睡去。林女本想把今天遇到的事跟阿爹说说也没得到机会。此时她正坐在广场上,望着天上的月亮,一个人发呆。
不远处的小房子里传来男欢女爱的声音,让人听来面红心跳,村落中总是有那么多的人,白天精力发泄不尽,晚上跑小屋里去做这种事。林女自生下来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这种声音,早已习以为常,今天却不知怎的,感觉有些异样。
她看着不远处两条狼犬正在交配,不由想到:为什么动物只有在春天干这种事,人却四季都不间断呢?
原始人中,能想到这个问题的也算是个天才了。若是风昊在这儿知道了她的想法的话,肯定会对她大加赞赏。
“林女,还没睡?”长老煌从阿爹的屋中走了出来,手中拿着那个金属质的射手。
林女站起来向长老行了一礼。
“坐下说话吧。”煌说着,自己先坐了下来,林女挨着他坐下。
“有没有话对我说?”煌问道。
林女点点头,将今天遇到“有华族”的事说了一遍,她努力的想模仿风昊的用语,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说出的话听起来怪怪的,惹得煌的眉毛不时挑动一下。
“一斧斩断蛇头……”煌沉吟着,这种威力的武器只有在传说中才有,兵主蚩尤就用它打败过炎帝,不知道这个有华族跟蚩尤的九黎族有没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有四人?”
林女点点头,再次强调:“除了风昊,那三个都是小孩。”
煌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竹节般的双手摸索着光亮的金属饰品,半晌不言,最后才说道:“他们需要盐?”
林女点点头:“呃……好像有些急。”她这是明显的急风昊之所急了。
“这样,明天你带上一点盐去找他们,代替我表达一下我族对他们的谢意,最好能邀他们来做客。”
林女摇摇头:“他一人带着三个孩子,走不开。”
“叫他们四个一起来就是,你说他们住的地方只要关门就不怕野兽?我想也用不着留人看守吧?”
林女只是摇头:“不行,这里离那里太远,他们过不来。”
煌一窒,道:“过不来?你到那里不用多久就能走一个来回,他们四人中,除了那最小的丫头,都行吧?”
林女又是摇头:“不行。那三个孩子太小,走不了那么远,他们太弱了。”说到这儿,林女不由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皮肤粗粗的,掌上还有老茧,看到这她眉头微微一皱,那两个小女孩生得真好,皮肤像雪一样白,声音像山泉一样甜美,真让人羡慕。
“不说这个了,也许他们也不想来呢。”煌及时截断了话题,不想再在这上面纠缠,“这些人来历也奇,让人弄不清底细。嗯,明天我找几个人跟你同去。天晚了,早些睡吧。”把射手交到林女手中,道:“这物真是奇妙,做得如同真人,只是这把弓的样子有些奇怪,你再放回孟的身边吧。”
林女接过射手,一股凉凉的感觉从手心传入心中,十分舒服,如同这微风吹动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