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在玉合经常听着湖水拍打岸边芦苇坡的清冽妙音,往常随时既能入睡的人,却在异国他乡辗转反复。我想念着爹娘轻声漫语,明霞爽直的性子,还有玉合的蛟鱼三吃,甜甜的梅子酒,芬芳的栀子花香气......
“潋滟儿在想些什么?”姐姐捧着手中一束海棠花,面目微扬,唇角眉梢都蕴含着女儿家待嫁的心思。
我微微扫了一眼姐姐的娇羞神情,心中大约了然。只是,这秋海棠竟然会在数九严冬出现,莫不是天下红雨了?
“姐姐这海棠花,在何处采摘?”我好奇的凑上去,使劲儿闻了闻,果真芬芳馥郁,香气扑鼻而来。
“这海棠花种特别,是蓝舆公子特特搭起了暖棚,从锦国稼植了这一株。据说来这里之后,常年开花不败,想必蓝舆公子用了什么法子。”姐姐脸深深埋入这一簇花丛之中,吸了一口气,脸上恍惚着幸福的笑容。
“姐姐。”我顽皮的用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却被她嗔了一眼。我不在意的笑笑,习惯性的撑了一下桌脚,稳稳落在桌沿上面:“潋滟还不知,为何素未谋面,你却心许于毓雪皇子?”
她一怔,随即露出一抹苦笑:“潋滟这可是替爹爹问的?”
我听着话,也不由得愣了一下:“莫不是姐姐没有说与爹娘听?”
姐姐放下花束,轻轻落座于床沿,一手轻支额头娥眉轻锁:“爹娘着实不愿我嫁于毓雪,可前几日,烈国国母寄来一封家书,上面寥寥数语,却不知怎的让爹动了心思,同意了这门亲事。”说到这里,她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歪着脑袋回想着记忆中的片段:“毓雪公子为人正直,这些传闻早在锦国周边的村村落落传遍了,只是,爹爹好像很不喜欢烈国人。”
“可是,爹爹还是同意了。”我着重加强了一个结尾句——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爹爹的首肯么?
她这才露出笑容,欣慰的笑笑:“可不是。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结识了公子。那时他正与蓝舆公子一道赶往锦国都城,沿路迷途,巧遇我与几个姐妹一道采摘药材,就此结识了。这两年飞鸽传书,有来有往的也让我感慕。”说到最后,她微微垂下臻首羞红了面孔。
姐姐如此内向,如何能与那朝廷命妇们处得来?我看着姐姐的白皙面孔,蓦然升起一丝忧愁来:“姐姐,他日若是有人欺辱你,一定传书家中,潋滟必将助你。”
“为何如此说?”姐姐大惊,脸上霎时变了颜色。
我笑笑,摇头劝慰了她几句。人生几何,熟知劫数何来?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烈国公子都有门生。所谓门生,可谓世代奴役于世家,中间曾有人加官进爵,有人流落异乡,因而有等级之分。蓝舆便是那半路出家加官进爵的“一等公”,他本是无父无母的流浪儿,幸而被毓雪的母妃遥氏收养,进而变成了毓雪的贴身谋士。今日烈国皇位角逐之战,最大角逐者便是毓雪与琉璃皇子。
毓雪有蓝舆,而琉璃好武善战,身边谋士自然也是征战沙场的老将居多。据说,他身边最得力的谋士,是一介女流。
一切皆传闻,我虚虚实实听了个大概,心下已然有了个定论。
找了一日,姐姐被接进宫内拜访遥氏族亲,我百般无聊之下,走到了皇子府最北面的院子。若人住屋,定不会选北方。冬冷夏晒,实则下下选。爹爹盖的木屋子,也是朝着南北双向而建,为的就是房屋通透。
我跨入拱门之中,这座跨院着实让我吓了一跳。里面花草林木品种少而精,几束海棠争相斗艳,却都被搁在撑天的大芦苇棚之中,荫蔽了不少阳光,却又巧妙地让阳光从缝隙之中照入花丛。树干包裹的稻草一捆捆扎成厚实的毯子,结了几个须穗儿在一侧,大概是姐姐口中的“保暖海棠”了。
我掩唇而笑,看着这树海棠,可真真有种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感觉。包裹的如此严实,恐不是怕树伤了风?
想着想着,一阵响雷乍然而起,惊得飞鸟四处飞散。我抬头望望天,天上红云流水般遮掩半边,乌雷滚滚而来,不远处电鸣交加,仿若天公从天而降一道御昭,夹带着万千怒气雷霆而至。
再看去,芦苇编制的顶棚在突如其来的狂风大作之下掀起一片,几乎被吹散开来。我心下无多计较,挽起袖子和裙裾,飞快的撑开棚子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