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洋洋洒洒的雨倒是给秋意添上了几许萧瑟,几片叶落,不知秋意浓。
傍晚归家的路上,我早累摊在了马车上,根本不想动换。春晓一下一下替我捶着腿肚子,头也点着点着快要睡着在温暖的车厢内。
“这是三皇子家眷的马车?”意气飞扬的声音随着马蹄声跃然耳际。
我倏的睁开几乎要合在一起的眼皮,强撑起半个手肘探出帘子道:“正是。”
“见过皇子妃。”那人一跃下马,英姿飒爽:“传皇令,召皇子妃殿下入皇帐。”
听闻此话,我变了变脸色。该不会是今天惹了大麻烦,没办法收场吧?
春晓见我不说话,揉了揉我的手心,使眼色看看外头。
我回攥了她一把,压低声音道:“这就下去,待我披件袍子。”
来人遣停了大队人马,连着后面的女眷马车都停了下来。只见一只紧裹铁盔银甲的手臂伸了进来,黯淡的银光在一把掀开轿帘的时候腾然亮了起来,我不自觉挪了挪,避开那一闪而逝的光芒。
“夫人,属下乃陌将军分旗的旗主。”他咧开一口白牙,笑得灿烂无比。
春晓皱了皱鼻子,仔细上下打量他,半晌才恍然道:“你是随着逐生将军出征擎国的‘赤烈刀客’?”
他扬唇朗笑:“被人安了个马名儿,不提也罢。”
我和春晓对看一眼,我抿着春撇开头,春晓干脆不客气大笑起来。
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真的是随着逐生作战南北的大将么?
春晓小心为我罩上意一件外袍,回头嘱咐道:“可要慢些骑,我家夫人受不住颠簸的。”
他咧嘴一笑,更是肆无忌惮的扯开嗓子道:“放心,你家夫人少根汗毛我来负责。”
春晓扬眉怒瞪他,哼着气道:“夫人的汗毛少不少还抡不着你关心。”
我摆摆手,拉了拉袍子下摆跃下马车,直接爬上他牵来的另一匹小马驹上。
“你们继续聊着,我先走一步。”对那小将潇洒挥手,策马直奔前面的长队而去。
“唉,夫人小心哪。”春晓扯着嗓子大吼了声,害得我差点从马上翻身下来。
嘚嘚马蹄声很快就在身边擦过,我侧头微笑,那位小将本来挂在脸上皮皮的笑容僵了僵,随后扩散开来。
“将军现在在我爹爹麾下?”我打马前行,笑着问他。
“是。”他爽快答应了一声,耳根红了红,突然别开头去定定看着远方。
我皱眉,也没多说什么,扬鞭加快了些,心底忐忑着一会儿该如何应付皇上的问话。
“停——”
我拉过马头,跟那小将并肩而立。皇帐御辇前面的马夫高喊了一声,后面扬着幡旗的卫兵纷纷整齐有序的停步,风雨之中依旧挺拔如松。
“谢谢。”我转眸,看着一路随行的小将,心念一动,柔声问道:“不知你姓甚名甚?”
他一怔,赤亮的眼眸闪过喜色,道:“在下焚心。”
焚心?我错愕了下,会心一笑。焚心,焚的是谁的心?
他一拱拳,转身策马归队。御风而行,肩舆上两道圆弧宝盔在雨中闪耀着,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传,三皇子妃陌氏觐见。”帐内传出女子的吟诵声,甚是规矩洪亮。
我翻身下马,下意识的拉拢了肩上的风帽,突然感觉胸口的气有些不顺,不知为何,没有来有的紧张。
“臣媳见过皇上。”我半跪在轿辇的黍瘠皮毯上,只感觉脚下的雨水顺着身上的湿衣淋漓而下,晕染得整片毯子湿了一半。
“起来回话。”御座之上的男人,盘腿随意而坐,手里攥着一只玉盏晃来晃去,酒液半洒。
刚一抬头,却看到御座之上的王者偏头似是谈笑风声,对一旁一身藏青色大袍的男子道:“看看,是不是潋滟救了你家夫人?”
那男人是杨素。我恬然一笑,想来他也是记起了我。再仔细打量打量,他不约而同的也笑了起来,我感叹一声,心中不由道:真的是杨素,那个说话很直接的大学士,为了夫人横冲直撞的男人。
“好了好了,寡人召了毓雪来,看看该封赏个什么。”皇上似乎有些微醺,面色淡淡透着浅红色。
杨素拱手,嘴角含笑道:“该是在下亲自谢谢夫人的,怎敢劳动皇上大驾?”
皇上瞥了他一眼,失笑摇首道:“你这个杨素,自小当伴读还不了解寡人么?你是国家的重臣,是朝廷的臂膀。”说罢,他亲自倒了一盅酒水,强行塞入杨素手中。
二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臣,谢皇上恩典。”喝罢,杨素还是谨守着规矩行了个礼。
这回皇上倒是没有推脱什么。褐色的眼眸看似不经心的微闭着,脸上似乎很是满意。
恪守君臣之道,不以皇帝之宠而骄,不以君臣之礼而腐,这个杨素啊,我心内赞叹了声。
“儿臣见过父皇。”毓雪淡淡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进。”皇上放下玉盏,一手撑着额头。
“儿臣听闻今日潋滟犯了大忌,扰攘了大典。”毓雪上前一跪,先面带坦诚的长揖在地,才又道:“但请皇父责罚毓雪。”
听到这里,我不无感动。这几日毓雪的不闻不问,总觉得我们之间不复成亲之前那几日的快乐,也不复以往的
毓雪抬头,双拳拱起,单薄的白衣就在我面前湿润的贴在身上,隐约感觉他挺直的脊背肌肉僵硬的绷着,仿佛决心要挡住皇上和我之间似的。
只听见皇上静静品着杯中物的声音,一旁的杨素倒是率先下了座,单膝跪在了毓雪和我面前道:“今日尊夫人救了内人,此恩难报。请受杨素一拜。”
看戏看到这里,皇上终于动了动嘴皮子,懒洋洋的放下玉盏道:“毓雪倒是个谨慎性子,不像这斯儿,总是让寡人操心着。”
不知话题怎么突然转了个方向,我偷觑毓雪的背影,他已然僵直着背脊犹如石雕般巍立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