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林寨的寨门外,韩卓领着手下七名骑哨探一路向东探去。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搜寻细鳞河两岸绿洲内是否隐藏了夷人的暗探。每年的这个时月都有夷人来此劫掠,而今年夷人中出了一位强人,统一了细鳞河下游的夷人细鳞九部,声势更不可当。是以西林寨最近由以前的一日一巡变成了一日两巡,两拨人马轮流搜索西林寨的牧区,确保没有夷人的暗探偷偷潜藏进来,要不是人手不够,伯鲁也不会被妹妹里亚缠不住带了他出来。
伯鲁看着身后妹妹,骑在她心爱的黑犬马上一身精练打扮,不论是骑术还是武艺都不比他们这些男人差上多少。可妹妹毕竟是女人还是未曾婚配的姑娘,而未出阁的姑娘家就应该守在闺中学女红或者做一些家宅之内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手持缰绳、腰系弓弩的像个粗野的战士一样。
也许是在这复国边境与夷人混的时间太久了,各种夷人的习俗混入了西林韩家的血脉中,他们日常生活中甚至已经在说夷语,女人更是已经变得不拿针线拿刀剑了,而父亲也不管管自己的女儿,照他的说法在细鳞河两岸的沙漠中,刀剑比沙漠都管用,针线笔墨那是辛阳城中衣食无忧的贵人们才会去做的事情。也就是父亲的种种不作为,才让西林寨越来越夷化,都快变成细鳞夷人的第十部了。
但韩卓是族长的长子,而且在辛阳城里读了几年的书,甚至去过华胥。他知道作为一位夏人的伟大,对于辛阳城里只知道收税的贵人,也并没有族中其他子弟持有的那般厌恶,韩卓自信在他当上族长之后可以改变西林韩家的未来。让韩家变换封地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只要打下细鳞河下游的疆土,那韩家就不在是守边的家族,而是真正的大夏境内的世家大族。
“伯鲁,今天要不要再往东行上十几里,可能舍格的人已近摸到了大连山附近。”骑在健壮的犬马背上,韩卓此行的副手义修问韩卓道。伯鲁是韩卓的夷人名字,义修说的也是夷话。在西林寨中不论夷夏人人日常都说夷语,毕竟不论从血缘亲疏还是日常交流,都是夷语更为便宜。而他口中的“舍格”便是夷语中“天下之主”的意思。
“好,往东到大沙棘处就回,再往东就算舍格的人潜入了,我们也无能为力了。”韩卓订下了前进方向,众人披上兜帽催起胯下犬马一路疾行东去。
在刚从辛阳城回西林之时,韩卓还不习惯破旧落后的西林寨,这里黄沙遍野,就靠细鳞河滋养下的草场与往来商队过活。草场本身贫瘠,养活不了多少牲口,而由于下游的夷人自己打的火热,商队也日渐稀少。韩卓回到西林寨这几年,可谓是一年不如一年。而韩卓本人也处处跋扈,对眼里看不惯的事物指指点点,要不是因为他少主人的身份与强横的实力,这西林寨早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就如这位义修就很不服韩卓,要不是老寨主只有韩卓一个儿子,义修根本不会认韩卓为统帅,自己若是娶了里亚做个半子,也能在西林寨内与韩卓分庭抗礼。义修想到此处,扭过硕大的脑袋朝后望去,看着队伍中英姿飒爽的那个女子,义修心道要不是韩卓的妹妹里亚看不上自己。哎!或者里亚是个男人,那也比韩卓伯鲁要强上百倍!
就这样一行人往南疾驰而去,个人有个人的心思。韩卓想着辛阳城里的人是不会管西林寨的死活的,而对于整个复国而言,绝大多数的复国国人都不知道在国境之南,还有一个西林寨的上千血勇兵卒守护着复国的安全,便泛起思思不甘。义修则想着如何打压韩卓和如何讨好里亚,对于更深的权利争夺和西林寨打的打不过夷人义修都没有想过,夷人年年来入寇,无非抢点东西就走,并没有掀起多大波澜。
而对于小姑娘韩卓的妹妹韩亚,她今天本就是跟着哥哥来玩的,虽然出寨之前想着如何为父兄分忧,可一出了寨门,脑中就只有纵犬马狂奔,本来思忖之物一抛脑后,出来总比守在寨里好。
此时正值晚秋,虽然细鳞河两岸的午后晚秋依旧热气逼人,但与酷热难当的炎夏比起来还是清爽许多。韩亚骑坐在自己的马犬背上在树荫里脱下兜帽休息,一个时辰的奔驰,韩亚后背与额头已经渗出了细汗。前方就是大沙棘了,可以算得上复国与夷人之间的国界线。今年十四岁的韩亚往南最远就是达到此处,而向北最远也不过是辛阳城。
“就地修整,一刻钟之后原路返回。”韩卓勒住马犬,下达了命令。西林众人原地下马,义修拿出自己的水囊往韩亚处走去却被韩卓拦了下来。“辛苦义修兄弟了,领两个弟兄再往南边走走看看。”韩卓知道义修不喜欢他,他也瞧不上义修。对于义修爱慕自己妹妹,那更是痴心妄想,有自己一天里亚就不可能嫁给他。
面对韩卓的命令,义修虽然知道他是有意为之,可不能拒绝,军令如山,义修不会去犯这个霉头。只是瞪了一眼韩卓,抱拳领命,领着与自己亲密的两位同伴往南去了。
“哥哥,咱们什么时候过了大沙棘往东走?”韩亚从兜里掏出几颗沙枣丢给韩卓几颗,扔进自己嘴里一颗,细细嚼着。韩卓接过妹妹递过来的沙枣,这枣子并不好吃,但沙漠中也没有其他零嘴可以吃了。
“东边?东边是去不了了,除非复国大军开道,否则咱们守着自己都难,何谈东进。这话不要在父亲面前说,否则又要惹父亲不快了。”韩卓宠溺的看着韩亚,揉了揉韩亚一头麻色的头发,因沙漠酷热,比起辛阳城或华胥里贵人的乌顺长发,韩亚的头发毛糙了许多。也正是因为见过了那些贵人的优渥,韩卓更觉得对不起妹妹。
韩亚却不以为意,她只去过一次辛阳城,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不知道外面的光怪陆离纸醉金迷,在她眼里沙枣就是难得好吃的东西了,毕竟每年只有这几个月才能吃到。韩亚将嚼过的枣核远远地吐出,一幅可爱模样。“大哥,等南边夷人消停了,商队回来了,你和父亲说一下让我跟着商队往南边走走好不好。”
韩卓听妹妹天真烂漫说着,笑着直摇头,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韩亚的鼻梁。“好,等我们打退了舍格部的细鳞夷人,哥哥自领着一支商队陪你走遍大夏。”韩亚乖巧地点点头,一幅兄妹相亲的和谐模样,但除了韩卓之外的其他人都知道韩亚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最起码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人畜无害。
“前方有敌情!”正当韩卓、韩亚兄妹二人凑在一起随意说话之时,在外巡查的西林骑士大声回报道。
敌情!韩卓立即站起往回报兵卒来处望去,一脸忧色,舍格竟然把探子散到了此处,还是在西林寨大张旗鼓巡视之际,那藏在暗处的探子就不知凡几了。而韩亚则是一脸喜色,原地跳起紧了紧弓弦,三两步就跑到了韩卓前面往林子外面跑去。韩卓没有叫住,怕妹妹出了什么意外也连忙赶了上去。
只见远处的最高的沙脊之上站了一人,远远看不清样貌,可身材高大,身无甲胄亦无兵器,不像是斥候到像是流落沙漠的迷路之人。那人站在沙脊之上,看到细鳞河畔的西林众人兴奋的挥起了双手,看样子确实不像是舍格的人。但韩卓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命手下箭矢上弦,只等放那人再近些看清状况在做打算。
“伯鲁,一箭过去先废了一条腿绑起来再说!”营地上的骚动将远处游弋的义修一队也吸引了过来,看着从沙丘上连滚带爬往他们这里奔跑的那人。虽然身形狼狈,但实在是身材高大,远远望去怕是九尺有余,这样一个陌生的壮汉跌跌撞撞往自己这里狂奔,嘴里还狂笑着叫嚷着听不明白的怪异声响,任是谁也会不由担忧起来。
“不能动!”韩卓下了命令,细鳞夷部中不可能有如此高大壮硕之人,看那人一头黑发更只可能是夏人,而且还是血脉极为纯正的夏人中的贵人。但那一头夷人才会有的断发就令人摸不到头脑了,莫非是哪国的贵人跟随商队前往西南海结果被细麟部俘虏了,如今趁着战乱偷偷跑了出来。
“你看他是夷人还是夏人?”韩卓问义修道。
“长这么高,一幅呆蠢夏人的模样。”义修自己也是夷夏混血,其父亲是个来往商队的夏人,在西林寨内与其母亲媾和怀上义修后始乱终弃就此一去不复返,是以义修一贯瞧不上夏人。
“不仅是夏人,说不定还是个贵人。”韩卓凝神远望,虽然身影踉跄,但面容白皙,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养大的贵人,这种人,韩卓真的不敢杀!
“贵人?怕个甚,杀了往这沙子里一丢,一晚上过去被沙蜥啃得只剩白骨,过个三五日骨头都凑不出个人形出来。”义修如是说着,西林寨也没少做劫掠过往单人客商杀人灭口的事情,义修手到擒来。
“就是一头孤狼,手无寸铁,义修你手中的刀剑是砍草的吗,还称什么西林第一勇士?”韩亚见义修顶撞哥哥,开口嘲讽道。而义修终日被韩亚明嘲暗讽,早就习惯了,讷讷不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