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一声叹息。
纪兰清正在自习室里复习,一只手伸过来按在她书上,抬眼,望着陶冉冉:“干嘛?”
陶冉冉忧愁地说:“我今年不能去你家过新年了。”
这些年,陶冉冉的父母常常忙得过年都顾不上她,不过也正合她的意,她可以去纪兰清家玩,一起吃饭,一起守岁,反而觉得愉快。
“怎么了?”纪兰清问。
“我爸妈要我和他们去英国,我申请的学校应该问题不大,我爸妈趁着出差,说带上我一起去那边熟悉一下。”
纪兰清笑说:“这不挺好吗,你爸妈是想多些时间跟你相处。等你回来了,再来我家玩。”
她依然沮丧:“那你今天可以和我去逛街吗?我要元旦节过后才回来,我会想你的。”
“好吧。”纪兰清合上书,爽快答应了。
年底,大街小巷一片热闹的氛围。
市中心步行街上,陶冉冉拿着个甜筒冰淇淋,正吃得带劲,突然轻呼了一声:“小白脸!”
纪兰清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街对面一家名表店里,金识正在跟店员交谈。她说:“你怎么叫人家小白脸?”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吗,”陶冉冉神秘兮兮道,“我见到他跟陈耀世的女儿坐一起吃饭,陈耀世是他老板,他跟老板女儿走那么近是几个意思。”
“冉冉,你误会了,金先生早就跟耀世集团没关系了。”
陶冉冉狐疑:“你怎么知道?”
她敷衍:“反正我知道。”
陶冉冉这个人是不接受糊弄的,拉住她:“你最近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弘秋也是,话里有话,快给我交代清楚!”
店员告诉金识,他的表暂时没办法修,因为需要更换的零件早已停产,资源稀缺,要向法国总公司申请调货,等到货了再通知他。
谢过店员,金识把表盒装进外套兜里,刚走到门口,只感觉衣服上有一阵极轻微的摩擦,他一摸口袋,空了,转身一把扣住那人,厉声道:“还来!”
对方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女生,不慌不忙,说:“你干什么?非礼吗?”
金识放开她,沉着脸:“你偷了我的表,拿出来。”
女生摊开双手:“看清楚,什么都没有。”
“行,”金识转向店员,“调监控。”
店员赶忙道歉:“不好意思金先生,今天不知道系统出了什么故障,监控黑屏了。”
金识盯着面前的女生,目光冷然:“你藏哪儿了,拿出来。”
她笑了:“你来搜啊,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告你非礼。”
金识脸色铁青,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只听一旁响起清脆的话音:“再多等一会儿,她指不定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同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女生的衣襟。
女生死死揪住衣服,瞪过去:“放开!”
陶冉冉刚才亲眼瞧见她摸了金识的包,眉毛一挑:“他不敢碰你,我敢。”下一秒慢慢凑近,盯着女生越来越慌张的眼睛,阴森道,“麻烦你,一定要告我非礼。”
另一只手塞了支甜筒到金识手里:“给我拿好。”
下一秒,陶冉冉一把拉开女生的衣服,从大大的内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漆雕表盒,顺便还发现了一堆口红、首饰……
“行了,这么多人证,报警吧。”陶冉冉对店员说。
金识走上前,严肃又诚恳地道:“陶小姐,多谢你的帮忙,请问我应该怎么感谢你?”
陶冉冉把表盒交还他:“算了,举手之劳。”说完从他手里拿回甜筒,毫不在意地挽着纪兰清走了。
……
转眼,年关已至。
一年中的最后一天,纪兰清和妈妈有说有笑做了几个菜,慢慢地吃了晚饭。最近好像常有这样的时间,可以放慢速度,过着平淡而安宁的日子。
晚上母女俩一起偎在沙发里,烤着暖炉,看了会儿电视,然后早早洗漱,纪兰清回了自己的房间。
“清清,早点睡。”纪疏在门外说。
纪兰清坐在床上看书,答:“知道了,快去休息吧。”然后听见外面纪疏锁好阳台门,关了灯,进房间去了。
夜晚总是安静,书也看得快。期末考试对于纪兰清来说不是难事,只需要在短时间内把书本上的东西过一遍就行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白辰的微信:“在做什么?”
纪兰清:“看书。”
白辰:“想不想去看烟花?我来接你。”
南市保持着一个传统,每年跨年夜的零点,在市中心和东南西北四个角会同时燃放烟花,以庆祝新年的到来。
纪兰清思绪万千,好多年没有看过新年烟花了,恍神很久,她回复:“好。”
白辰:“出来吧,我在你家楼下。”
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慌慌忙忙换了衣服,站在房间中央,一时间脑子有些发懵。
想了想,推开窗户。
果然,白辰站在窗下,看不清,可他应该是对她笑了。
纪兰清关了灯,拿上钥匙,轻手轻脚出了门。
坐在车上,白辰问:“你就这么出来,你妈妈没问你?”
“我妈妈已经休息了。”
白辰看着她笑得不怀好意:“我以为像你这样严于律己的好学生,是绝对不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的。”
纪兰清不高兴了:“你这么多废话,那要不然我回去了。”
“啧,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白辰拉住她,“想去哪儿看烟花?带你去江边?”
她摇头,说:“你带我走过你最喜欢的南北大桥,这次我带你去看看我最喜欢的地方,那里可以看到最美的烟花。”
“没问题,什么地方?”
“念卿山,山顶。”
南市三面多见丘陵地势,唯独北边只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山顶风景秀美,但是政府一直没有拨款开发,环山的道路狭窄而崎岖,很少有车上来,平时偶尔只有一些徒步爬山的人会来走走。
白辰稳稳地将车开上去,山顶是一片极宽阔的平地。
刚停下,纪兰清就迫不及待跳下车,跑到山边的栏杆旁,指着山下星云密布的灯火,说:“你看,这里能看到整个南市。”
白辰走过来,果然,城市尽收眼底。他问:“你怎么知道这儿?”
她眼里映着温润的暖意,微光浮浮沉沉,说:“小时候,我爸爸常带我来爬山,每年的跨年夜,还会带我来看烟花。”
“我已经好多年没来过了,以前那边还有个亭子,”伸手指给他看,“现在没了。”
“我对这座山很有感情。”她说,“你知道吗,古时候有一位将军,他与结发妻子在战乱中失散了,后来将军辞了官,满天下寻找他的妻子,可惜没有找到,最后他归隐在这座山里,因为思念爱人,他给这座山取名为‘念卿山’。这是我爸爸告诉我的。”
白辰说:“念卿山,我知道,但今天第一次来。”
纪兰清笑道:“终于也有你没来过的地方。”
白辰去车上找了一条毛毯,搭在围栏上,两人倚着栏杆说话。
“你以往新年都是怎么过的?”她问。
“能怎么过,没事的话就练练拳。”
“一个人?”
“对。”
纪兰清趴着,遥遥望着山下万家灯火:“你为什么喜欢打拳?”
白辰背靠围栏,侧着头看她:“因为拳场很简单,只有输赢,我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去赢。”
他嘴角勾起一抹俊朗傲岸的笑,望进她的眼睛:“我总能赢。”
她怀疑:“我不信你没输过。”
沉默良久,说:“输过,我满17岁那天,打人生中第一场拳赛,输得很惨,直接倒在拳台上,只记得当时眼前一地血。等我醒过来,已经在医院里昏迷了三天。”他嗓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20岁以后,我再也没输过。”神情不复先前的倨傲,蒙上了一层淡漠。
忽然,纪兰清觉得心里有一处空落落的。
她想,17岁生日当天,却在打拳,当时应该没人管他吧,或者说,是不是根本没有人在乎他?那他躺在医院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吗?
思绪飘散了去,等她回过神来,白辰目光明明暗暗投在她脸上。
纪兰清转身面对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跳舞吗?”
他认真作答:“因为,跳舞也是一件简单的事。”
霎时,她眼睛亮起来,像一潭倒影着夜空的湖水,透澈清澄,隐绰星芒。
她朝他嫣然一笑,眼角都是温婉。
“对,特别简单,甚至连输赢都没有。跳舞的时候可以放下一切,没有烦恼,没有害怕,只有自己。”
她第一次对他笑得这样毫无保留,脸上有浅浅的梨涡,无瑕得不染世故,让周遭一切事物都暗淡了下去。连同月光也对她充满温情,清辉抚上她如黛的眉,明静的双眼,秀气的鼻子,还有此刻笑着的娇俏的嘴唇。
白辰眼底变得深沉,无边似海,深渊之下有暗流在翻涌。
他双手撑着栏杆,把纪兰清圈在身前,更深地望进她的眼睛。清冽的气息笼罩了整片夜色,那是强势又撩人的,只属于他的气息。
纪兰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包围怔住,她抬头,看到他英挺的鼻梁,被月光勾勒出一道漂亮的线条。
夜风动人,一缕长发被风挑起,有几丝扫过白辰的下巴,又凉又痒,让他心神不宁,呼吸间传来似有若无的幽香,他眸光一黯,伏低。
四周静得可以听到他让人心窒的呼吸声,纪兰清被搅得心下一阵慌乱,蓦地推开他。
白辰高大的身躯只被推离几寸,没动半步,他缓缓站直,眼里有复杂的神色。
她低着头,长发的影子遮住了脸,看不到表情,却能听到她努力克制着的不稳的气息。
白辰敛下眼底情绪,淡淡笑了笑:“纪兰清,你对待我的态度好像我是个流氓。”
再抬头,她已然平静,轻声说:“你可不就是流氓吗,白老师。”
嘭——
零点零分零秒,城市上空绽开绚烂的烟花,渐次升腾,团团散放。
纪兰清转过身去双手趴在栏杆上,焰火的光彩在她脸上盛开,她说:“在这里看烟花,是不是很美?”
“纪兰清。”
“嗯?”她回头。
白辰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无比真诚,他说:“新年快乐。”
她笑了:“新年快乐,白辰。”
又问:“你刚刚许愿了吗?”
他想了想:“现在可以许一个,你听吗?”
“可以说出来吗?”
“嗯,”他答,“这个愿望要跟你许才管用。”
“什么愿望?”
他望着她:“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像今天这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