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之境剧场的后巷。
“现在可以找人拿着陈耀世的芯片,去跟白麒做生意了。”白辰语气很淡,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并不意外。
陈耀世有一支黑客团队,这些年用尽手段到处窃取别人的技术成果,转而将这些技术卖给国内外买家。
三个月前的那晚,金识拷取了所有买家资料,而被白辰顺手拿走的这张芯片里,记录的就是以陈耀世为首,整个卖家集团的往来信息。其中有包括白启华在内的多个政商界大佬,他们各司其职,有洗钱的,有联络买家的,有管理交易的,白启华则负责利用手上的进出口资源,替买卖双方打通交易渠道。
金识有些不确定:“芯片的事,白麒如果已经知道了,这生意恐怕就做不成了。”
白辰说:“那些名单信息里,只有白启华的名字,从名目上看,应该全是他一个人的暗箱操作。白启华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对谁都不会信任,做事总是留后手,连自己的儿子也提防着。”
“我相信,他并没有告诉他儿子关于芯片的事。同样,白麒也并不知道他老子一直背着他,与陈耀世狼狈为奸,偷偷储备着财产。”
金识问:“你这是打算使一出离间计?”接着摇摇头叹道,“整个白家加起来也玩不过你。”
白辰嗓音冷淡:“这次本来只想收拾陈耀世,白家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就顺手送点伴手礼。白家,以后再慢慢跟他们玩,不急。”
又详细交代了一些事,金识一一记下。
白辰看了看时间:“你先走吧。”
金识环视四周一圈,充满疑惑:“你不走吗?”这么个破烂的小巷子,他呆着干嘛?
他睨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
纪兰清刚从剧场出来,收到一条微信:“停车场。”
果然白辰在那里等她,见她走来,朗声说:“正好路过,送你回去。”
她揶揄道:“怎么,又来这附近揍人吗?”
“当然不是。”
他见她穿得单薄,时下已入冬,她身上只有毛衣。脸色有些沉,问:“你不冷吗?”
“刚跳完舞,不是很冷。”
白辰不由分说脱下外套:“穿我的。”
“我不冷。”
丝毫不理会她的拒绝,他直接用衣服将她裹起来,纪兰清没办法,手只好伸进袖子里。
他为她把拉链拉到最顶端,又理了理衣领,确认她脖颈处不会透风进去,才替她戴上头盔。
纪兰清坐在白辰身后,外套里还有他的体温,透过毛衣传来,暖融融的。鼻间能闻到几分清冽的气息,他的衣服上似乎都是这个味道,浅浅的,洁净的,让人安宁。
白辰身上只剩下一件卫衣,她轻轻抓着他衣服两侧,隔着柔软的布料,手时不时都能碰到他的腰。
“你冷吗?”她问。
他慢慢悠悠回答:“冷啊,纪兰清,你有没有良心,你不会贴近一点帮我挡挡风吗?”说出来的话全是轻薄。
这人,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句能说出什么来,纪兰清没再理他。
到了琉璃巷口,他停了车,送她进去。
走到楼下,她想了想说:“我听我们剧场的后勤总务说,白麒今天没有来,但是他又送花来了。”
“我知道。”
“之前那些蓝玫瑰也是他送的。”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查过。”
他静静地望着她,许久,沉声说:“别理他,他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呢?”她抬起头,很认真。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不会伤害你。”同样认真。
她不再说话了。
白辰似乎轻轻笑了一下:“怎么不问为什么?”
她脸转向一边,说:“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不用问。”
“纪兰清。”
她看着他。
“以后我晚上要是没事,就来接你。”
“行吧。”她说,“正好可以做课题,省得另外找时间。”
白辰不禁失笑:“你合计我倒是一整套。”
她不置可否,把衣服脱下来还他:“回去了。”
转身上楼。
白辰穿上外套,忽然闻到一阵清香,墨色的眸里融进了重重叠叠的笑意。
……
三天后,白麒的邮箱收到一封加密邮件,同时,手机收到没有号码的短信,一串字符,另附几个字:“白启华的秘密。”
他忖度良久,在邮件密码栏输入那串字符,打开了。
邮件里只有一个文件,点进去,是一篇资金来往的明细记录。白麒瞬间就看懂了,这些暗地里的操作手法他很熟悉,而这些明细的进与出全都指向了一个人,他父亲白启华。
十秒钟以后,文档自动关闭,然后就再也点不进去了。
靠回椅背,白麒面色一直阴着,陷入了沉思。
又进来一条短信:“有没有兴趣知道白启华这些年做的事?”
他眯起的眼角,生生抽动了一下。
虽然白麒一早就明白,以他父亲的行事作风,必定对他留着一手,但在查看到那冰山一角的瞬间,他胸中燃起的怒火仍旧以不可控制的速度升腾起来,几乎要燎穿了他。
十秒钟的时间,足够他领略到自己亲生父亲手段的阴狠。
白启华动用的那些贸易通道,全在白麒的管辖范围内,他完全被自己的父亲利用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的是他的资源,钱却全部流进了白启华的口袋。最关键之处在于,要不声不响地做到这一切,白麒身边不知被白启华安插了多少眼线。
所以他有兴趣知道吗?当然。
可是这么大一桩事情找上他,一定对他有所求,而对方的需求也必然不会简单。这里面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手机响了,他只犹豫了两秒,接起来。
“你有12个小时的时间考虑,今天零点之前交易,零点过后,这件事你就再也没机会知道了。”陌生的男人声音,直截了当。
白麒也不废话:“你要的是什么?”
“很简单,我要你将这里面涉及到的所有国内外贸易通道全部斩断。”
“为什么?”
“这些通道一旦斩断,交易就无法进行。我要对付的人不是你,也不是白启华,而是这些交易背后真正的主使者。如果能跟你达成合作,我还会附赠你一个大礼,让你看到整个卖家集团的全貌。”
白麒沉思不语。
这些贸易通道当初是由白麒的曾祖父那一代人,拼着姓名建立起来的,可以说是白家的半壁江山,白家正是靠着这些强大的资源,产业越做越大,在进出口行业拥有了几乎垄断的地位。虽然白家手握的贸易通道很多,但这几条线路尤为关键,牵一发动全身,一旦断了,损失会很严重,并且想要重新建立起来,会更加困难。
对方继续说:“过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被曝光,届时这些通道将全部沦陷。反正迟早也会废掉,与其替别人背锅,不如你及早斩断,可以保你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
“白麒,你应该很清楚,你老子可不会管你死活,我这是在救你。”
“我怎么联系你?”白麒问。
“你无法联系我,今天晚上11点我准时打给你。”
电话挂断了。
白麒脑海中迅速地做着抉择,整张脸阴霾密布,说不出的晦暗。
两小时后,他去了白启华办公室。
这是一间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极其简洁的办公室,以灰色和褐色为基调,视线所到之处都是光洁的平面和线条,一颗螺丝钉都藏不住。连办公桌上也只有一台电脑,桌面一毫不染,什么杂物都没有摆放。
办公桌后,白启华正埋头看文件,他脸型瘦削,颊边两道深陷的纹路,头发银灰相间,每一根都梳得整齐光亮。
“董事长。”白麒站在门口。
白启华未抬头,沉声唤:“进来。”
白麒缓步走过去,站着,许久都不说一句话,安静等候。
“坐。”
将椅子移到斜侧,他正襟危坐,身上的西装纹丝不乱。
又过了很久,白启华开口:“什么事?”声音略微嘶哑,但力道十足,他从始至终低头处理文件。
“爸,”白麒的肩挺了挺,“俄罗斯那条线上,负责海关的团队,我想更换几个人。”
白启华手顿住,抬起眼皮,瞥过来。
那双眼睛里的警醒和冷血,仿似深林里最凶险的独狼,在暗处窥伺闯入者时的样子。
短短一秒,他又垂下眼去,继续浏览桌上的纸页,吐出两个字:“不行。”
白麒并不意外,只道:“我有我的理由,团队里有好几个人年纪已经大了,很快就该从第一线退下来,是时候培养一些新人……”
“不行。”然而白启华并没有兴趣听,直接打断他。
“您能否给我一个理由?”他问。
白启华脸色萧索,眼睛阴沉地眯起,注视他:“我做任何决策,什么时候需要跟你汇报了?”
在父亲的强势之下,白麒有史以来第一次忤逆了他的意思:“爸,如果我坚持呢?”
白启华不露声色,语气平平,说:“那我就换掉你。”
白麒倏地起身,头低垂,声音焦炙道:“爸,是我太放肆了,我知错了!”
视线重新落在纸张上,白启华厉声喝斥:“出去。”
走出办公室,白麒眼中掠过一丝冷笑。
这些年他被眼前的假象所蒙蔽,以为父亲开始慢慢放权给自己,没想到,到底是大意了。
他去白启华办公室之前,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排查了一遍全公司的高级主管,才发现,在真正的核心关节点上,全都是白启华的亲信,不管自己在集团里处于再高的位置,所有人始终以白启华马首是瞻。
刚刚他只是试探了一下,就触到了白启华的底线,连一条线上的人都不准他碰。
原来白启华从来就没有想要放权给他,他手握的一切,只是一个被架空了的可笑的假象,大概他在全公司上下,都被当作一个笑话来看待。
而这几年里,白启华私底下将黑色产业做得风生水起,自己不仅一无所知,还像个傻瓜一样帮着他数钱,这让白麒觉得无比屈辱。
嘴角的笑意越发阴郁,从今天起,他该为自己筹谋了。
晚上11点,电话准时响起。
“考虑好了吗?”
“告诉我交易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