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班头领着二人到了侧门,值守的府兵似乎已经轮过班了,这次迎上来的人头上没戴帽子只是裹了一块黑色的头巾。
“大人,令牌!”看起来他虽然认识陈班头,但也没有徇私的念头。
陈班头把令牌递了过去。
对完了口令,陈班头又转过身来对着薛副管事说道“薛老,那我就送到这儿了,今夜还要值守,实在是不便离开太久。”
“多谢大人,既然林公子已经没事,老夫也就安心了,大人不必再送。”
陈班头微微拱了拱手,对着一旁打着火把的两个府兵吩咐道“务必将这二位安全的送回去。”
“是”
秦福闻言连忙也跟着薛副管事道谢
“多谢大人。”
继续往前,走出了小巷子,一大群人打着火把似乎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再走近一些,秦福才认出来,站在最前面的是他的大兄——林易川!
“见过大兄”秦福立刻拱手。
林易川却是先对着薛副管事拱了拱手“不知这位老先生是?”
“林总管”薛副管事微微颔首“老朽薛玉琮,空空阁副管事。”
林易川闻言拱手继续说道“在下林易川,见过薛老先生。”
薛玉琮微微一笑,回头对着两名府兵说道“二位请回吧,有林家大公子相送,今夜老夫与林家三公子定然不会出事,你们自去交差便好。”
两个府兵对视了一眼,便拱手告辞重新走回了那条小巷子中。
“小少爷!”那两名府兵刚一转身,田徐芳的声音就从林易川身后传了过来。
果然,片刻之后田徐芳的身影出现在了林易川身侧。众人也循声看去,只见薛副管事看到她左脸上那骇人的伤痕,似乎也愣了愣。
田徐芳见状撇过左脸,朝着薛玉琮行礼。
“哦,让薛老受惊了,这是家弟的乳母,从前受过一些伤。”说着林易川朝身后招了招手“严海、侯生!”
“在!”
“送薛老先生回府!”
“诺!”
见两人已经来到了薛玉琮身侧,林易川才继续说道
“薛老请。”
“多谢林公子,不过此事还希望公子与令弟不要张扬,本阁刚刚开阁便遇此遭,总管事也不希望家丑外扬,二位改日来空空阁作客老朽亲自招待。”
“薛副管事太过客气了,请。”
薛副总管瞥了一眼秦福,转身就跟着那两人消失在了街角。
田徐芳这才扑上来关怀的抱住了秦福。
天知道有人把消息传来时,她有多担心。
秦福终归是她现在活着的唯一希望与凭仗了。
“回去吧。”林易川面色如常的转身道“父亲刚刚也回府了。”
秦福安抚了一下哭得稀里哗啦的田徐芳后,跟了上去。两排商队护卫十几人,举着火把把他们三人围在了中间。
“父亲怎么突然回来了?”秦福有些奇怪。
林维镇半个月前说是要回广源老家看看,按理说这路上来回的路程都不止走半个月啊!
也不是说广源离明江很远。
如果顺着朝明的郡道走小半个月肯定够了。但是现在嘛,那边已经走不通了。
“他没说,只是让我过来带你回去。”林易川的声音还是很平静,身形平稳的走在前面,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秦福也就没再多问,这一个老子、一个儿子,俩人都一个模样,遇见外人进退有据,看见自己就成了木头人。
现在想想,昨天在亭子里也许是早就喝醉了,自己竟然隐约可以从前面这人的语气里听出些许关切!
“小少爷,你有没有受伤啊!”田徐芳一边走路,一边借着旁边的火光,抓着秦福的手来回察看。
“乳母,我没事”秦福这时才想起来问问宣宁,这丫头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乳母,宣宁可是已经回去了?”秦福抽回双手问道
田徐芳点点头,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川字“那丫头太没规矩了,竟然丢下主子自己跑了回去。”
“哦,回去就好,回去了就好”秦福的心此时才算是完全放下了。
“父亲已经罚了小妹七日禁足”林易川微微侧头,似乎是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秦福“你还是想想等下该说些什么吧!”
“小妹一行人也安然无恙吧?”秦福岔开话题问道。
林易川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说话,一行人就这样沉默的往前走,耳边只有皂靴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林府就在抚卫司侧门的三条街外,从这里算起再往东、往北,基本都是富商、官员和世家大族的宅子。
一行人拐过一个街角,迎面立着一道牌楼,牌楼上书“天地功德”四个大字,字迹圆润方正。
这就是百姓口中“城北”的分界,牌楼以北多富贵,林府就在这牌楼以北的不远处。
白日里走过此处还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半夜走过,秦福却莫名的能够感受到一丝安心。
真是奇怪!
远远的,就能看见林府大门外悬挂的灯笼了,虽是深夜,但门口依然对称的站着四个人,他们手里都举着火把。
那个来回踱步的大概是丁叔,虽然隔得远,但少了一只胳膊的他还算好认。
那个......嗯?怎么还有人跪在府门口?
等到再走近一些,丁叔看见了他们,于是他小跑着站了到街上。而秦福也看清楚了那个跪着的人——是宣宁!
她怎么会跪在这里!
此时秦福的位置离林府大门已经不远了,他也幸运的没有患上夜盲症,因此他能准确的认出,那个跪在林府大门外石梯下的人,就是宣宁。
她还穿着之前那身淡红色的齐胸襦裙,整个人双膝跪地,头伏在身前的石板路上。
“乳母?那是宣宁?”秦福有些迟疑的扭头问道
田徐芳叹了口气“小少爷,此事你可莫要管了,老身再不管教,她就要出大事了。”
“乳母,这事情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你先让她回去休息......”
秦福的话还说完,林易川又开口了“此事田乳母没有做错,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就算是想养个妾,她这样没规矩的人,也不会有哪家主母能容得下。”
秦福把后面的话全都咽了下去,他还想辩解,还想谈谈法律、人权,还想说几句这么做太残忍之类的话。
但是理智立刻告诉他,这里没有那些构成他从前生活的东西。被认作弃主逃命的人,主家还让她活着就是天大的恩惠了。
林易川放慢了步子“你今年也快满十三岁了,以后少胡闹些。”
秦福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犹豫了半晌还是只能回答了一声“诺”
“大少爷!三少爷!”丁叔朝着两人躬了躬身子,接着他又对秦福道“三少爷,老爷在书法房等您。”
宣宁此刻也是终于发现了秦福一行人,她扭头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秦福,就重新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动着,似乎是在哭。
“三少爷?”见秦福没什么反应,丁继安又问道
“哦,听到了丁叔,小子立刻就去。”
林易川看着秦福微微摇头,转身朝着林府大门走去。
此刻大门旁一个平常供人出入的小门正敞开着,秦福赶紧也跟了上去。
就在林易川走过宣宁身旁时,他停下了脚步,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后面的众人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只能跟在站在原地。
已经带了些许寒意的夜风刮了过去,宣宁显然也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只是她头伏在地面上什么也看不见。
又过了一会儿,秦福有些站不住了,他正想开口询问,却见宣宁似乎也忍不住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她微微侧头。
林易川的声音就在这一刻响了起来“我记得田乳母之前是罚你一动不动的跪到三少爷回府为止。”
宣宁立刻又把头埋了下去。
“现在他还没进府门你就动了,现在我罚你跪到日出才准起来。”说完他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往前走。
宣宁死死的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田徐芳见到秦福有些不肯走,于是劝道“小少爷,我们先进府,劝劝大少爷,或者给宣宁拿条毯子也行啊。”
“不许拿!”林易川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着脸看向秦福
“三少爷,老爷还在书房等着你呢!”丁继安上前说道
秦福咬着牙,走到宣宁身边一把就想要把她拉起来。
“你拉她起来,我就把她赶出府去。”林易川的声音如同一跟绳子,瞬间束缚住了秦福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