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院子里的树上,不知是什么鸟,一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秦福梦到自己正坐在酒吧角落里,面前几个面目模糊、不知是同事还是客户模样的人,拿着几瓶啤酒正在找他喝酒。
秦福晃荡着脑袋,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
“不,不能,再,再喝了......”他一只手撑在墙上,何然应该还在家等着呢!
砰的一声,一瓶白酒被人重重地放到了桌上。
“小秦啊!就这瓶酒,咱哥俩今天把它干了!这单,我们公司就跟你签了!你说好不好!”
秦福狠狠的咽下了差点吐出来的,那些被消化到一半的晚饭和啤酒,一手握住了酒瓶。
一只大手重重的拍到了他的肩膀上。
“好小子!”
那声音突然变成了冯先生的声音。
秦福抬头看去,冯先生抱着比他脑袋还一圈的酒坛,东倒西歪的靠在一根柱子上狂饮着。
再低头一看,他手里的还是二锅头。
“来!再来!”冯先生醉醺醺的爬起来找他喝酒。
“先,先生,我......”秦福不知所措的拿着二锅头,这可不是米酒,这酒得有五六十度了吧!
这会出人命的啊!
“竖子!你敢不听先生的话!”
一扭头林维镇怒气冲冲的站在他身后
“父,父亲......”
“你叫谁呢?你老子在这里!”
秦寿朝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林小子!来喝!”冯先生大喊
“老公......你别喝了,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吧?小县城也挺好的......”秦福被人牵住了右手,他听见了何然的声音,却回不过头去。
“少爷?少爷!”
“啊!”
秦福猛的惊醒,翻身蜷缩成一团跪伏在床上,猛烈的呼吸着。
“少爷你怎么了?”宣宁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清醒过来的秦福意识到身边有人,于是他飞快的重新翻身躺好,呼吸瞬间平静了下来。
宣宁手里拿着一方白色的小棉帕,此时她正呆呆的站在床边。
“小少爷!怎么了?”田徐芳的声音很快传来,接着就是她急匆匆推门而入的身影。
“乳母,我没事。”秦福已经坐起身来。
原来都是梦啊!
看着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他有些诧异“我是怎么回来的?”
田徐芳从宣宁手中接过棉帕,在床头的热水盆里重新洗好后,一边给秦福擦手,一边说道
“昨晚你一喝醉,就直接睡在桌上了。还是大少爷派了两个人跟着宣宁,才把你带回来。怎么突然喝那么多酒?”
秦福示意田徐芳不用了,接着就下了床。
“偶尔,偶尔喝一点罢了——现在的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下午了,小少爷睡了快一天了。”
秦福脚步一顿问道“小妹来过了吗?”
“小姐一大早就过来寻你,只是小少爷喝多了酒当时睡得正香,我没让她吵醒你。”
田徐芳正说着,宣宁拿着一件秦福常穿的粗布衣服,已经走过来了。
秦福摆摆手“我昨晚喝酒时的袍子还在吗?”
“啊?哦,今早已经送去清洗了,上面全是酒气。”宣宁见状也放下了衣服。
“那,那就拿前年去观里时,穿的那件道袍吧。”秦福思索了一番道
宣宁闻言转身就去拿衣服。
前年明江城外玄云观的观主仙逝,明江城里受了云鹤观恩惠的人家,都要去观中为那位观主送行。
林家其他人不去也罢,唯独由那位老观主取名的秦福,不得不去,那道袍也是那时做的。
“乳母可否帮我叫厨房再送一碗醒酒汤来?”感受到胃中仍在翻滚的秦福,叫住了正要跟去的田徐芳
“小少爷稍待。”
田徐芳刚踏出院门,宣宁捧着一叠衣服就出来了。
“来了,来了。”
虽然现在正值夏末秋初,这道袍显得有些厚了,但这布料却是上乘。
换好衣服,秦福静静的看着宣宁。
“好看~~”
宣宁微红着脸颊,笑着盯着道袍,什么反应都没有。
秦福伸手朝着她的头顶就是一下
“宫绦啊!宫绦!”
“哦哦哦!”宣宁猝不及防被不重不轻的拍了一下头顶,立刻摸着头去拿宫绦了。
“诶......”秦福摇了摇头,这完全不是他想象中自己该有的侍女啊......
半炷香后,
当田徐芳提着一个小食盒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宣宁也换好了衣服。
只见她换了一套淡红齐胸襦裙,头上还插着一根缀金的簪子,一眼看去竟让人猜不出来,这是个婢女。
“小少爷”看见躲在秦福身后的宣宁,田徐芳叹着气把食盒放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宣宁穿成这样跟你出门,成何体统啊?”
秦福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打开食盒,里面果然是两碗醒酒汤。
他端出了一碗
“小妹昨日约我今日同去城西,我穿得这身好衣服,总不能让宣宁穿着那身衣服出门吧?”
田徐芳垂下了眼帘,其他院里的下人总说小少爷性子冷淡,不好接触。
但她知道其实小少爷待人宽容的过分,说得难听些,就是连个上下尊卑都没有。
特别是对她和宣宁,她还好年纪大些,多少还是知道分寸的,不过宣宁这丫头,这几年越来越被惯坏了,总是跟着胡闹。
“林府给我们下人做的衣服,那料子也是好的,哪里会有见不得人的说法。”田徐芳看也不看宣宁,她知道不说服小少爷,她怎么跟宣宁说——都没用。
“乳母。”秦福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他盯着手里的醒酒汤,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们说好,再不谈这件事的。”
田徐芳闻言一愣,立刻想起了秦福所说的这件事。
那时宣宁还没改名,还叫作李二。
虽然进了林府,却也是普通婢女,住在后院的大通铺上。
因为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做不了,又是三少爷秦福发了善心才勉强进府的,分管仆人婢女的向副总管也不是很待见她。
这个六七岁的小矮子,总是被大家取笑欺负。
直到一年后,她来秦福的小院送洗好的衣物,才秦福知道她的处境。
其实,这来送衣服也是下人们眼中的苦差事。
本来三少爷就不得老爷喜欢,才一出生就克死了生母,所以老爷才把他放到这小院子里来,连仆人婢女都没配。
偏偏这位爷从小性子阴邪,看人冷冷的又不说话,再加上那常常伴其左右面容可怖的乳母。
他们下人虽然对他总是毕恭毕敬的,但有机会,谁也不愿和三少爷接触。
然后,李二就被改了名字,当天就划归到了三少爷的院子里。
笑话,我秦福救下来的人,居然还让你们欺负了!
于是,这正因为既回不去现代、又成不了功名而憋着火的三少爷,狠狠的拿这群下人发了一通邪火。
而所谓的“这件事”,指的就是田徐芳之后反对秦福说“我的院子里没有下人”这句话的失败结果。
“但人总的有个高低贵贱才成规矩啊”田徐芳的声音变小了许多,她这些年努力教宣宁“规矩”,几乎都忘了这茬。
“诶,在这件事上,乳母不必再劝我了。”从小生长在红旗下的秦福,怎么可能再接受这种封建思想。
“可......”田徐芳还想说什么
秦福连忙一口气喝光碗里的醒酒汤,站起来对着宣宁摆手
“宣宁,走了!”
低头不语的宣宁这才微微抬起了一点头,沉默的跟在了秦福身后。
“乳母,我带宣宁先出门了,再晚怕是就赶不上了。”他前几日听说过这个空空阁,说是一家日暮开门,日出关门的奇店。
也不知这店主身后是谁,竟敢无视沅国的宵禁法令,过了三更仍旧可以开门无事。
“诶,那小少爷快去吧,只是老身的话......”
“小子日后再与乳母分说,还请乳母不要等事情过去之后,又找宣宁说教。”
“我虽是妇人,但也不至于如此......你们去吧。”田徐芳看秦福的样子,根本就是完全没有听,气得背过身去收拾起了食盒。
“多谢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