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山坳里将就了一整晚,聂总管一直等到天亮也没等到钱百户带人返回,倒是一些小件的金银首饰又搜到了不少,有了之前的嘱咐,这次他偷偷摸摸的吞下了一小半。
这也算没有辜负他昨晚受的苦吧!聂总管暗自想道,站起身来腰间挎着那柄长剑。
回头一看,那个缩在一块石头边,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江海瑶,被硬生生的冻了一晚,脸色有些发青了。
“总管,我们还要继续等吗?”一个黑衣人搓着双手走过来,这荒山野岭的哪有城里舒服。
聂总管看向钱百户离去的方向——是西边,往那边走不是更荒了吗?他心中不由的想到,但一时间他也拿不住是回城还是继续等待,主要是他这样回城怎么交代啊!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烦恼,那黑衣人立刻开口道“总管,咱们得快点把这贼女和缴获的宝物押回城去啊!”
聂总管差点没拍自己的脑袋,是啊!自己手上有东西,回去还怕没个理由吗?
“走,回城!”想到这一点,他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呆了,回城去!
江海瑶被人一脚踢醒,然后就被拉了起来,僵硬的走在整个队伍中间,一前一后是两个黑衣人押送着。
雪已经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地上的脚印一脚看不清了,但是还好,朝明城里升起的黑烟还是很明确的给他们指出了方向。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那直通天际的股股黑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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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经过一夜的奔逃,林维镇脸色惨白面无血色,他的伤口已经作了简单的处理,箭头已经取出来,很幸运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缺医少药的又不能停下脚步,他的伤口一直没有彻底止血。
“不能再走了。”蒋任掀开衣服看了一眼再次被染红的布条,这也就是冬天在雪地里,要是换作夏天,这伤口说不定都要开始化脓了。
一听这话,幸存的几个家仆婢女纷纷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奶妈喘了口粗气也是一屁股坐下,但是动作却轻柔了许多,想必还是顾忌着重新睡熟的秦福。
丁继安的脸色就要好一些了,他虽然伤了手臂,却并不妨碍行动。
他把长刀拄在雪地里,半蹲着问道“蒋大人,现在该如何是好?”
“后面的追兵一时半会,追不上来了。”蒋任抿了抿干枯的嘴唇“我们要兵分两路。”
“大人~这是何意?”林维镇虚捂着肚子,苍白的脸上渗出了丝丝汗珠。
“你现在必须静养,这伤口再不上药,就麻烦了。”说到后半句,蒋任侧头看向蹲在一旁的刘忆雪。
刘忆雪被人搀扶着,这时的状态竟然比林维镇还要好上许多,她看着蒋任的眼神会意的说道“蒋大人说的是。”
“这里往西去,有一些早年边军探子的‘地窝’那里还有一些伤药,并且也还算安全。”蒋任皱着眉头努力回忆道。
“早年的——现在还能用吗?”丁继安一听这话不由得问道,这“地窝”是什么?他对边地也算是熟悉了,却从未听说过这个东西。
“朝明城还是朝明堡时,边军探子驻守的地方,后来交给了我们,一直到去年都还有人维护。”蒋任解释了一句,继续说道“那里太小,最多能藏三四个人。其他人就继续往明江走,那边总归是更安全一些的。”
“可有接应?”林维镇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的。
“明江府左兵曹掾与我家司尉相熟,司尉三日前就已去信,此刻必然已经派人前来。”见蒋任说的肯定,众人当下也不再多问。
“留下两个护卫,其他人跟着他走”蒋任站了起来,对丁继安说完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司兵。
“大人!”那司兵沉声道
“你先去明江,我随后便到。”蒋任拍了拍那司兵的肩头
“是”
蒋任很快便带着两个护卫搀扶着林维镇消失在了西面的树林之中,剩下的人却没有继续前进,纷纷瘫倒在地。
一来是后面的追兵暂时不会追过来了,二来是这些体力并不好的家仆婢女们已经累到了极点,其他人也是累得不行,不停还好,这一停一时半会儿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丁继安安排了剩下的几个商队护卫盯着来处警戒,随后自己走到了那个司兵身边坐下。
“兄弟不知如何称呼啊?”他老练的套着近乎。
“不必如此,丁管家想问什么?”那司兵倒是干脆换了个姿势面向丁继安说道
“我家少爷......”丁继安说到一半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说才好,那司兵却是已经明白的他的意思。
“雾冬山,你知道吗?”
丁继安脑子里突然冒出了那个伏龙观的仙长,还有那气势惊人的一指。
“知道,知道。”
“我家百户来之前说了,司尉断定这次羌戎绝不敢深入沅国,所以我们只要过了雾冬山应该就算是安全了。”那司兵从怀里摸出了一团脏兮兮的东西。
“是吗?”丁继安一心想着林易川的安危,没有注意那司兵的动作“不过,这和我家少爷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那司兵说着把那东西掰成两半,断口出露出了它本来的白色——原来是一个弄脏的馍馍“嘿嘿,揣在兜里都弄脏了,来一口?”
看着司兵手中脏兮兮的馍馍,丁继安隐隐还闻到了那上面沾染着一丝汗味,但他还是没有拒绝——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食物了。
“多谢”丁继安由衷的说道
“没啥,我当时顺手揣的......”说着那司兵的语气慢慢低落了下去,和他一起出门的司兵们,现在应该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多谢了兄弟。”说着丁继安就要向刘忆雪做的方向走去,刚刚难产捡回一条命的人,又来遭这样的罪。
“你家少爷也会去雾冬山,百户和老伍已经说好了”也不知道后半句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丁继安听的。
听到这话,丁继安也不多说了转身轻轻一拱手,接着来到了刘忆雪身边,跪拜道“夫人!”然后将那个脏兮兮的馍馍递给了旁边的秋月“跑了一夜,吃的都没了,还剩这么多。”
丁继安没有说完,但刘忆雪明白的他的意思,她脸色苍白,也许是饿过头了的缘故,她并不觉得有多饿,扭头看向抱着秦福的奶妈,她轻声说道
“秋月,把外面粘上的脏东西择掉,然后给奶妈送过去,广儿大概快饿了,她不能一直饿着。”
“诺”秋月应了一声,择干净了馍馍朝着奶妈走了过去,丁继安的喉头动了两下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拱了拱手坐回了司兵身边。
“嫌脏?”那司兵此时倒是笑呵呵的,炫耀似的环顾众人咬了一口手里脏兮兮的半个馍馍。这种娇生惯养的贵人他有幸在朝明城里见过;那多好的一盘菜啊,这小二手指不小心沾了一下就不要了。
呵呵,这是矫情的时候吗?有的吃就不错了!
丁继安没有急着辩解,他叹出一口气坐安稳后,才缓缓说道
“舍不得”
那司兵一愣,目光落到远处被奶妈抱在怀里的秦福身上,他只觉得嘴里的馍馍突然变成了碎石砂砾,膈得他不敢再嚼。
“怎么了?”丁继安心里东想西想得担心着,无法平静,又瞥见身旁的司兵似乎有些不太对随口问了一句。
“没,没有,本来就是我的!”那司兵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话,接着转过身去做贼一样的把剩下的馍馍的全部塞了下去。
而秋月已经走到了奶妈身前,这个胖胖的女人居然在哭。
“田乳母,你这是怎么了?”秋月捧着小了一圈的馍馍蹲在了奶妈面前
“没什么”田乳母腾出一只手擦了擦眼角挤出一个笑容“姑娘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夫人担心你饿了,让我把这个送来。”秋月说着将馍馍递给了田乳母,但她的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秋月姑娘也饿了吧?”田乳母没有接过馍馍,她看着秦福一脸温柔的说道“我还没饿。”
“不行,这时给小少爷的,夫人说的”秋月咽了口唾沫,摆出一副你必须得吃的样子。
田乳母闻言,这次没有犹豫直接一口就吞下了馍馍,笑话跑了一夜——谁会真的不饿?
见到秋月有些吃惊的表情,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乡下妇人,让姑娘见笑了。”
“没有没有,乳母好好歇息。”秋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尴尬的走回了刘忆雪身边。
雪没有再下,风也不大,但是天空一直被厚厚的云层遮盖着,让人看着有些闷得慌。
不知过了多久,那司兵第一个站了起来对着丁继安说道“该走了”
后者立刻跟着站了起来,没过多久一行人踩着积雪艰难的朝前走去,消失在了树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