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防司并不是沅国郡府的标配,这是只有边地要塞改建而来的城池才会设置的职属,内地城池的防务都是本郡郡尉府派驻官员到各府城掌管的。
手持城防司的令牌这一路上自然是通行无阻,林维镇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约定的地方——听雨楼,这是朝明城东最知名的茶楼。
这也是沅国边城的特色,这些曾经的军事堡垒虽然经过扩建已经不复当年的堡垒模样,但是一些“堡垒”的内质却悄然保留了下来,就比如在这里茶楼红过酒楼、铁匠铺多过赌坊、药铺大过布坊......,其他地方暂且不谈,至少在这里,当年明宗改良兵制的影子依然还存留着。
“各位爷这边请!”
还没进茶楼,只是刚到门口,一个小二就热情的迎了出来。
林维镇不动声色的放缓了步子,丁继安立刻上前道
“我们家老爷来赴刘大人的茶会之邀”
“哦!原来是刘大人的贵客”小二恍然大悟一般,脸上笑容更胜了忙不迭的引着众人上楼“各位老爷快请,这刘大人已经在楼上雅座等候多时了。”
众人被领着来到三楼尽头的一个雅室外,
“林老爷!”两个器宇不凡的护卫站在雅室门口两侧齐声拱手道
“刘大人在里面?”林维镇理了理衣服
“大人正在等林老爷”一名护卫回答
“他是我的管家,可以跟我一起进去吗?”林维镇指了指丁继安
“当然”得到了答复,林维镇直接推门进了雅室。
这是一间半开放式的茶室,整个房间的面积并不大,但是正对门口的南墙被全部敲掉了,只留下半人高的木制栏杆,栏杆外的整个城南景色使得这间有些狭小的茶室也平添了一份开阔的意味。
一个蓄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烧热的地床上,盖着一床小绒毛毯倚着栏杆,微笑着看向这边,他手中热茶冒出的白气恰到好处的模糊了他的面目。
“草民林维镇,见过刘大人!”林维镇见状拱手行礼道,丁继安则默默的跟着行礼,这种场合他暂时没有资格开口。
“嘎吱”一声,雅室门被门外的两个护卫从外面关上了。
“林老爷客气了,快快请坐。”刘司尉说着放下茶杯,指了指正对面的位置。
林维镇脱掉丝履坐到地床上,不慌不忙的盖好了绒毛毯,而定继安则老老实实的站到了一旁眼神盯着地上的砖缝,一副木偶人的样子。
“愣在那边干什么?还不快给林老爷上茶!”刘司尉不耐烦的敲了敲面前的小茶桌
“诺”
林维镇循声看去,这才发现这房间的西北角站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婢女,自己进门时居然浑然不知那里站着一个大活人。
“不知林老爷习惯喝什么茶啊?这里可是连东郡的名茶‘十里坡’都有得卖的!”刘司尉变脸似的又笑了起来。
“那不是贡茶吗?草民可不敢犯了忌讳。”林维镇下意识的感觉到了来者不善,于是急忙拱手道“一壶清茶便好。”
“呵呵呵,林老爷,你这又跟我开玩笑了吧!这上品十里坡才是贡茶,我刘某何德何能能品那上品啊!”刘司尉笑着转了转桌上的茶杯“倒是林老爷,这明江城的显贵,该是早就尝过‘十里坡’了吧?”
“大人说笑,林某一介草民,不过是经营商队赚了些微薄钱财,哪里算得上是显贵人物。”
“林老爷,那咱们就先不谈茶了,哈哈哈”
见对方似乎东扯西拉的有意闲聊,林维镇只好直截了当的说道“刘大人,我林某是个粗人,这有话可就直说了,我怎么做您才能放人?”
刘司尉哈哈一笑,扭头看向窗外“林老爷,你看那城墙如何?”
林维镇莫名其妙的转头看向窗外,眼神略过整个城南落到了远处那一段巍峨的城墙上“大人此话何意?”
“这里不是城防司,你用拘礼,叫我立成就好。”还未待林维镇反应,刘立成继续说道“我只问你,这朝明城墙如何?”
“巍峨壮丽,是世间难得的坚城。”
“那你说,这守城的官军如何?”
“我大沅官军,自然是神勇无比,所向无敌!”在明江城摸爬滚打多年的林维镇,这漂亮话都不用想直接顺嘴就流了出来。
“那你说,这西边来的羌戎兵能攻破这坚城吗?”刘立成语气飘忽,似乎是在问林维镇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大人为何如此问?”林维镇皱起了眉头扭头望向了面前这个倚在栏杆上喝茶的中年男人
“哈哈哈,没什么,随口一问罢了。”刘立成回过神来干笑道“这人嘛,林老爷随时可以去提,不过刘某有一事相求......”
“大人但说无妨。”
刘立成与林维镇附耳谜语几句后,从小茶桌下拿出了几张银票,不容置疑的说道“林老爷今天就可以离开了。”
林维镇眉头紧皱似乎非常不解“大人为何要多此一举?”
“城东的城门这几天还在我手里,你若答应、接过了银票,最迟后天就得启程离开。”刘立成摇了摇手里银票递向林维镇。
“只是一些胡人,不会输的。”林维镇没有接过银票
“当然不会输,我大沅官军必胜”刘立成语气坚决的说道“这只是我私下托您办的一件私事。”
见林维镇仍然沉默不语,刘林成只好转头对丁继安说道“劝劝你家老爷,我这么做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丁继安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和自己说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维镇神色复杂的看向刘立成“你似乎很了解我们。”
“我只是了解你们林家商队而已”说着,刘立成略带回忆的说道“下人们都如此规矩,这主人看起来也不会太差。”
林维镇伸手接过了银票“如果我拿着银票走了,而事情真的到了如大人所说一般的地步,您不是会落下个人财两空的地步?”
“如果你不怕万一的话”刘立成微笑着拿起了茶杯,目光锐利的看向林维镇“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再托几个生死兄弟呢?”
“大人放心!”林维镇闻言立刻起身站到一旁拱手道“草民必定办妥此事。”
“去提人吧!”刘立成抛给林维镇一块小巧的铁质令牌后重新倚回了栏杆上“下次找些机灵的人,这几个呆头呆脑的差点被我的人给砍了”说着他看向窗外头也不回的摆手道“去吧,去吧......”
林维镇接过令牌、穿上了丝履,再一拱手后便带着丁继安出了雅间。
“大人,我们还有那么多兄弟,为什么一定要拜托外人?”一直站在一旁如同透明人一般的婢女此刻终于开口了。
刘立成倚在栏杆上喝着茶仿佛喝醉了一般痴痴的盯着南面的城墙说道
“他们还有几人能出城?哈哈哈,别说出城了,就是出营都难!这安府君啊!就等着咱们犯错呢!”
说完这句话他又喃喃的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道
“而且,我们这些当兵的,哪儿能临阵脱逃呢?”
话音未落又是一口茶下喉,这一口茶已经凉透,顺着喉咙如同尖刀一般一路划到胃中,远处城墙上的最后一抹夕阳也恰好被攀升的黑暗吞噬。
天,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