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眉并没有离开洛溪。
苏寂走了以后,她卸下了那层家丁的伪装,匆匆洗了把脸,换了衣服,也去向慈禅先生道别。
得知她要走,慈禅显然有些惊讶,却也并没有打算挽留,只问她:“接下来要去哪儿呢?”
闻言,齐眉大方地笑了笑:“先生当真是了解心澄。”恭敬地做了个揖,“得先生教诲许久,心澄想通了不少事情,但眼下尚不是回去的好时机,我还是想再收集一些消息,再做打算。”
慈禅摇头:“你不宜再追查下去了。”
“我意已决。”齐眉并没有服软的打算,“这些重重叠叠的谜团,我不知道它们最后会把我引向何方,我有一种并不好的预感。如果我能自己查明,那无论后果是什么,我都会想办法扭转过去。”
慈禅看着她那种坚定的眼神,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那老朽便只能祝你好运了。”
“对了,心澄临行前,还有一件事要向先生讨个明白。”齐眉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不知先生与安慈方丈的过往,方不方便与心澄道上一段?”
慈禅笑道:“你若是愿意听,我也是乐意讲的。”
齐眉拱手作揖:“心澄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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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并不是很长,大约只是从选择得心笺的归宿开始。
在最初,这三笺君王笺并不是分落在世人手中,而是被藏在了齐云庙里。被谁藏的?不得而知。
最初,齐眉并不是人选之一。
他们决定送出这三笺,也就是决定利用这三封信函达到一个互相牵制的局面,以保天下太平。
可是那个时候,唯一有可能威胁到王权的,也就只有半月坛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而君王笺只需其二便可赢尽天下,其余二笺,必须是可以轻易联合起来的归宿。
苏家和谷家的婚事板上钉钉,郎有情妾有意,打小便是定下来的婚事,因此苏禹各执一笺,最好不过。
得城笺由林瑾瑜送往半月坛,得人笺落到了苏沉暮手上,得心一笺本属谷念音,然而苏沉暮以得人笺作为聘礼,送给了谷怀虚,谷家不可执二笺,得心归宿空置。
一晃数年,得心从未现于江湖。
苏寂夺下半月坛之后,自然也拿到了得城笺。早年他便与安慈熟交,从安慈那儿悟到了不少事情,也自然清楚得心笺归宿的重要性。
安慈方丈本意中,得心笺仍是谷念音最合适,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谷念音与谷家或苏家其中一方的关系淡化,便十拿九稳。可苏沉暮偏偏不肯,物色来物色去,给苏寂推荐了齐眉。
齐州游离于禹苏之外,只有齐眉一个独女,只要齐眉拿了得心,不论齐眉选谁,都能够是一个互相制衡的局面。
——只要给没有得到齐眉的一方一点儿补偿便可,最终仍是公平的。
所以齐家军,折了出去。
齐眉苦笑,原来如此。
慈禅道:“我们这四个老不死的,看似操纵着这盘棋,实际上也不过是将你们走歪了的路修正一下罢了。”
“这么说来,”齐眉抚了抚额,“阿公与诸位,想必也是旧相识了。”
慈禅抚着胡子笑道:“他们三人各下了注,留我来做些其他事情,足矣。”
如是这样说,剩下的一人,想必便是谷怀虚的师傅了。
齐眉作了个揖:“多谢先生赐教,心澄不虚此行。”抬起头,“先生或是觉得心澄负气而来,可有些话真真假假,心澄仍是分得清楚的,这次不过是个契机罢了,日后若他真的坐上了九五之位,我便是如何也醋不过来的。”
慈禅“哈哈”地笑着:“能有此气度,秉枢是没有选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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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洛溪,齐眉动身去了锦畔泥。
苏寂既然来得了洛溪,那就意味着苏浅已经不再被他信任,而他这次回去又这般匆忙,想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如今能让他匆匆启程回去的大事,无非就是半月坛和王都里的事情。这样想来,十有八九是王都出了什么事情威胁到了半月坛,苏沉暮自己解决不了,必须要苏寂出面解决的。
思来想去……
无非也就是谷怀虚把称霸的计划提前了吧?
阿公曾经向她说过,她的宿命是择君,谁是天子,谁便是她的归宿。当时的她还没有当回事,如今结合慈禅的话一想,原来那三位都被阿公算计了。
宿命哪里是谷念音的,自始至终都是她的,阿公不过是借了禹州和苏州的势力,让这个毫无庇佑的齐州独女得以平安长大罢了。
谷怀虚必然也知道这个事情,如果一切都是天命注定的,那么谷家的人必然也早就明了并做了打算。哪里是要杀她,分明是让谷怀虚自己走入一个圈套,让他心甘情愿地去争夺天下。
而邢白之所以执拗,兴许是先辈从来没有契机让他得知这一切。
原来大家都身处同一盘棋局之中,自以为打破了宿命,却以另一种方式走着早就规划好的道路。
他们早就知道这群年轻人不会按部就班,索性就一早设计了最颠覆的道路,让他们尽管去闹腾去抗争,到了最后都筋疲力尽的时候,也就是他们所要的结果。
好大的一盘棋。
如果说目前为止暂且没有人能够像齐眉这样把事情连起来,那么突破口,只能是邢白。一旦说服了他,事情兴许会简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