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了禹州和锦畔泥,苏寂并没有发现齐眉的踪迹。
谷怀虚得知这个消息,立刻派了亲卫去寻人,那种着急,并不像是做戏。所有人都知道齐眉一旦消失,对任何人来讲,都是一个极大的损失,无论于公于私,都是要尽快把她找回来为好。
对着絮蕊,苏寂并没有坦言齐眉离开的事情,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邢白把他拉开,亲自言明:“齐州主,是断不会来我这里的。”
苏寂回到半月坛,仿佛又开始了那三个月暗无天日的生活。
每天都会有属下来跟他报告,并没有发现齐州主。齐眉独身一人,又会易容术,隐匿于江湖实在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他找不到,意味着其他人找到的几率也几乎为零。在安心的同时,他又不住的难过。
方未忧那句“你怕是做了什么,让她很失望了吧”一直萦绕在耳边,他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想有解释的机会,他们之间,本不该再有隔阂了。
可是她就这样走了啊,半点希冀都不留给他。
直到苏浅送来齐眉的第一封信。
信上寥寥几字。
“安好,勿念。齐眉书。”
他立刻抓住苏浅双肩,急切地问道:“此信从何而来?”
苏浅犹豫了一下,终是不忍心,轻声道:“信使乃五日前,受齐州主所托,特地从洛溪前来。可五日时间……齐州主怕是早已不在洛溪了。”
苏寂抓住苏浅的手无力落下,这最后一丝希望都落了空,颓然地转身,颓然地坐下,颓然地喝酒。
苏浅忍不住,音量高了些:“主上当真打算这样一直颓废下去了吗?齐州主不过是出去静心一段时间,并不是不再回来了,寻不到便寻不到,她终究不会丢下所有人独自逍遥的。眼下大权更替,主上若不抓住时机反击,怕是就要这样被人夺了江山去了。虽说这样讲有点对不住齐州主,但是只是为了一个女人,阿浅认为,主上不必如此,荒废了大好时光!”
苏寂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喝酒。
苏浅急了:“主上是打算将这江山拱手相让了吗?”
“谁跟你说,我要夺下江山了。”
苏寂懒懒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带着清冷和不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用尽全力去拼去砍去打下的江山,最终,必然还是我哥的。”他不顾苏浅诧异的神情,“众人心知肚明,他明着不问世事韬光养晦,实际上乃是因为有我这个武将在。我实在不是个做君王的材料,天下给了我治理,怕是比如今还要昏庸无道。然而功高盖主,我若是太尽力地去打江山,又会把我自己推上这个权力之位。我哥他,把你安插在寻安轩,又特意冷落,一来一去之后让我来起用你,你以为,我当真这么愚昧吗?”
苏浅不知道说什么好,局促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王权之争,哪有什么骨肉亲情可以顾及的。”他自嘲地笑了笑,“齐眉不似我们想得这般深,她不知道,她与谷念音,早已不可能是简单的连襟了。我们之中,必有一死。”
她艰难地张嘴:“你是如何……”
“我是如何知道的?”他放下酒坛,勉力站了起来,“齐眉有个救命恩人,被尊为祖辈,齐州所有人都跟着齐眉叫他一声阿公。在齐眉的绾发礼后,我看见了阿公,在向我哥行礼。”
“那个阿公,看似掌握着天机,实际上,他的背后,不过是有一个触手更远的人罢了。而我同他身上有着同一种蛊毒,怕也是我哥的杰作。”他抬手放到自己的胸前,“这倒无碍,应付归属方未忧的叛军我还绰绰有余。但是,他提议了一件事情,让我对他树起了防备。”
苏浅立刻就想到了是什么,眼神惶恐起来。
“他为了整个局完美起来,当真绕了不少弯子。”
苏浅抑制住自己的颤抖:“既然主上早已知晓内情,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让齐州主到寻安轩去,把我带出来?”她竭力往稍微好的方向去想,“主上原本大可不必如此费尽周折,给自己徒添麻烦,可主上这样做了,不正是因为相信阿浅是忠心于主上的吗……”
“你又错了。”苏寂侧着头看她,像是看着一件不相干的物件一般,“如若不把你带出来,那才是真的麻烦。一直以来,我都不过问苏州的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毫不知情。他是苏州的大当家,一旦兵变,那个尊位的候选人,亦只能从三州州主中选一个,绝不可能是我这个邪道上的半月坛坛主。我不过是他谋取天下的棋子罢了,而他为了阿音免受那些齐眉正在经历的磨难,处心积虑地把齐眉往这条路上赶。可是,最后阿音还是要把暂托在齐眉身上的东西拿走的,那时,齐眉便只剩死路一条了。”
苏寂看着苏浅,眼里忽然蕴出了一抹笑意:“大概只有你,才能绊上一绊,给我争取一点时间了。”
她绝望地后退了两步。
“这便是真相吗……”
他笑开来,眼神里带着同情与怜悯:“齐眉背负的真相,比你这小小的痛楚,要重上千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