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眉努力地抹掉自己认知里苏寂那日最终选的是苏浅这件事,努力地不去想,却一次又一次梦到那个情景。
她和苏浅同时被马甩出,他…选了苏浅。
那种昏迷和钝痛、窒息、血腥还历历在目,她甚至还能闻到泥土的气息。
慌乱。恐惧。
她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却无能为力。
苏寂,你知道吗,为了你,我推开了所有人,抛弃了一切。
最后却又被你推开。
比起当年被方未忧拒绝的痛,有过之而无不及。
梦里那个玄色的身影越靠越近,可最后突然一拐,去了别处,救下了佳人。她努力地伸出手去,可是都落了空,什么都抓不到。
最后一次,她觉得自己伸出去的手好像抓到了什么,可是下一瞬,一切消失,潜意识告诉她,睁开眼睛。
醒的时候,她被苏寂护在怀里,他握着她的手,嘴里一直轻喃着:“别怕,别怕,我在这。”
明知不是真的,她却还是迷恋这种感觉。
他守着她,护着她,爱着她。
如果不是那样真实的痛感,她大概会一直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吧。说实话,她早就分不清真假了。
苏寂低头看见她醒了,揉揉她的头发,语气温柔:“你睡了好久。”
久到…有点吓坏我了。
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做梦了,齐眉突然就哭了,狠了狠心,用力推开他。然后不住地往后退,直到退到墙角,努力地坐了起来,蜷缩成一团。
“我不想看见你。”
苏寂低了头,苦涩地笑笑:“那你在梦里,一直叫着谁的名字?”
“齐眉,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会娶你。”
齐眉仰了仰头,把眼泪逼回去,口吻里满是回忆:“我从前想象的,是你带着聘礼到我家来,清澈的眸子里闪着笑意,如同我初见你那般安然。你会说,落落,我想同你举案齐眉。可最终,是我扯着你的衣摆,哀求着说,举案,你娶我好不好。你的眼睛里染上一抹戾色,嫌恶地望了我一眼,只丢给了我一个字,滚。”
“我以为你该知道什么都回不去的,苏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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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坛张灯结彩,齐眉却怎么也不肯再见苏寂。
就连谷怀虚造访看病,也都被齐眉拒之门外。
她心里的伤痛已经积得太多,他却只用一句轻描淡写的“我娶你”来抚慰,就像用一阵微风去推巨石,怎么可能推得动。
苏寂不得已,把谷念音和絮蕊请了来。
眼下这样的关头,怕是只有这两个人能让她稍稍平复一点儿。
自从上次在寻安轩见了一次齐眉以后,苏沉暮便不让谷念音离开自己半步,生怕她会陷入这个局里。那时的齐眉还不似这般虚弱憔悴,那支舞,让所有人都记住了最好的她。
谷念音心疼地给齐眉擦脸:“落落,这段时间你都经历了什么……”
人前要强的齐眉,在她面前有过无数狼狈的样子,即使是受伤卧床,她也没有过这样的神色。
这样绝望而悲戚的神色。
“阿音…”齐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了笑,“我好羡慕你。”
谷念音忍不住哭了。
如果从最初开始,她的命运没有被放到齐眉身上,也许今日的齐眉还是那样的英姿飒爽,也不会遭受那么多的委屈和痛苦。也许她还是从前那个心里只有齐州的齐州主,世人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绾发礼上,方未忧与她老死不相往来。说实话,她宁愿齐眉孤独一世,也不要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我守着你呢,如果不舒服或者想吃什么,就告诉我。”她转过脸去,“你多休息,等你精神好了,我再陪你聊天。”
说完,抬手悄悄抹了把泪,起了身。
齐眉伸手拉住她:“阿音,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
谷念音愣了许久,回身坐下:“你还是想离开吗?你明知已经献身于他,还为他流了产,必然是非他不嫁的了……”她拨开齐眉额上的发,“我知道你承受不来丧子之痛,但是,请你也务必为自己作打算。”
齐眉抓住她的手慢慢地滑了下来:“你也是来当他的说客的吗?”冷漠地转过头去,“他心里根本就只有苏浅,我何必自讨苦吃。”
“这便是你执意要走的理由?”清冷的男声忽然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苏寂走进来,手里端着的一碗药递给谷念音,示意她起身,自己坐到床边,软声道:“那我可真的太冤枉了。”
齐眉不看他,心里却憋屈得快要哭出来。
谷念音识相地把药放到一旁,退了出去。
“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想的。”苏寂苦笑,“那日在跑马场,我并不知道你怀了身孕,也不知谷怀虚封了你内力,我原以为那种情况,你是完全可以应对的。我允的苏浅的一个要求,不过是穿着她送的衣服陪她散散步,却不曾想她要去你那儿,还被你碰见了…我气你逞强气你不肯服软,气你一心为着方未忧,原以为你的伤不是很重,举动便不好了些。我真的不曾想到,我竟会害了自己的孩子……”
他尝试着去握她的手,却被她躲开,眼眶有些红:“对不起,齐眉。我自始至终,不过是希望你把一切告与我,告诉我真相不是我看到的那样罢了。我心里,从来都只能想到与你白头偕老的画面。”
齐眉任由着泪从眼角溢出,从脸庞上沿着轮廓滑落。
“我这段时间,怕是早就叫你失望了吧。”他的声音浅浅淡淡的,没有一点儿起伏,“我一直找着各种理由困着你,便是怕你再与方未忧有什么纠缠。他的城府,绝对不是你我可以挑战的。你当初那样做,很伤我,我没有办法找到振作起来的理由,可是一旦我因为你放弃了大业,便又会有人伤害你……可是你,你一直都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天你求我放你走,我竟真的动了放你走的念头。待在我身边,诸多凶险,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你不适合卷入这场纷争,但是我把你带进来了,就要对你负责。可是,我又不想失去你……”
他把齐眉转过来,逼她与他对视:“齐眉,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她早已泣不成声。
他松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你心里还是有一点儿我的位置的。等你身子好了,我便送你回齐州。”
苏寂把齐眉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替她掖好了被角:“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齐眉看着他,喃喃一声:“举案……”
滚烫的泪从高处掉落,砸到了齐眉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