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一场比赛在日后会口口流传,但对齐眉而言,却是绝境中的一根稻草。对苏浅而言,这是她拿下苏寂的绝佳机会。
二人到马厩中选了马,慢慢地骑出来,勒在起跑线上。
齐眉额角已经稍稍开始出汗,握着缰绳的手不住地发抖,隔壁的苏浅看了她一眼:“怎么,很紧张?”
“胜算不大,但是我想赢。”齐眉勉强笑一笑,“我从前,求胜欲都没有这么强过。”
遇到这样的气场,苏浅慌了一下,终是稳了阵脚:“巧了,我也是非赢不可。”
半月坛出马的方式有些独特,猝不及防地,马屁股被同时踹了一脚,两匹马儿同时出发。
仅赛一圈,所以每时每刻都是关键点。
一开始,齐眉便几乎贴在了马背上,拼了命地喝马,鞭子不住地打在马身上,占领了先机。苏浅紧随其后,但显然没有齐眉那么吃力。
看来,她是想后发制人。
两个人的差距多不出半个身位,齐眉随时都有可能被苏浅追上,一面加紧了抽鞭的节奏,一面观察着身后的气流。
剩下大约四分之一圈了,苏浅忽然开始发力,瞬间便越过了齐眉。
齐眉心里大叫不妙,正想再尝试着冲上去的时候,马儿突然急刹,向上引项嘶鸣,把齐眉整个人都甩了出去。
更不妙的是,受惊的,是两匹马。
苏浅也被甩了出去。
如果她还有内力,她绝对可以应付这种情形,轻松落地。可是她几处大脉被封住,完全没有自救的能力。眼下只能赌一把,看看苏寂会不会出手救她。
意料之中,她看到一抹玄色的身影从接近终点那边飞跃过来,顿时安心的齐眉,闭上了眼睛。
他,绝对可以来到。
她相信他。
可是,直到她的头重重地砸到地上,闻到一股很浓的血腥味,渐渐地被痛觉夺走了意识,她勉力睁了眼,模糊中,看到一对璧人刚刚落地,似是长出了一口气。
齐眉又合上了眼睛。
什么叫心如死灰。
她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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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伤显然还是要不了她的命。
不知过了多久,齐眉醒过来了。
住处已经不是原来的院落,清可也不在身边,离她不远的正拧着毛巾的穿着翠色衣服的小姑娘正出神。齐眉扯着干涩的喉咙道了句“水”,那小姑娘才回过神来,脸上的惊喜之色一闪而过,便忙放下手中的毛巾给她倒水。
喝过了水,齐眉感觉好多了,便问了她几句话,方知这姑娘名唤青皙,是半月坛最末一级的杀手。
“这些日子,都是你照顾我的?”
青皙点点头:“整整七日。”
“那举案……”齐眉有些犹疑。
“主上他不曾来过。”
齐眉自嘲地笑了笑:“那可有其他人来过?”
青皙点点头:“谷少主来过,给你开了药,又走了。”脸色有些为难,“可能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谷少主吩咐我,切不可禀告主上。”
齐眉一惊,忽觉小腹有些阵痛,来不及思索,把手搭上了自己的脉搏。
原本清晰可见的喜脉,她却怎么样也找不到了。
“我的孩子……”
青皙拨开她额上的刘海,认真地安慰:“齐州主,便当是掉了块肉吧。”
两行清泪蓦地掉了下来。
“这块肉,掉得好疼啊。”
屋外忽然传来人声,听起来像极了苏寂的声音。
齐眉才想起来,问青皙:“这是哪儿?”
“主上住处隔壁的一处院落。”
“那之前的比赛,算是谁赢了?”
青皙叹了口气:“苏浅姑娘赢了,主上允了她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青皙摇摇头:“那种事情,我们无从得知,严禁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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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寒意料峭,齐眉披着单衣便出了门。她才刚刚醒转过来,身子还弱得很,青皙拗不过她,只好扶着她。
谁知一打开门,没走几步,便看见一双白影,背对着他们,靠得很近。
苏寂鲜少穿白,却这样与她般配着。
齐眉终是料错了。人的处境不同了,心便也变了。
她苦笑一声,欲转身离去,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唤:“清畔!”
清浅还是习惯叫她清畔。
回过头,是笑意盈盈的苏浅。她挽着苏寂的手,恰似娇妻。
恍然记起“清畔”这个名字原是苏寂起的,“清”是搭了不卖身之位的字,“畔”原本是背叛的叛。
已是躲不过了,她唯有缓缓地走过去,步步撕心,目目裂肺。站定在距离他们几尺的地方行了个礼,同青皙一样行的半月坛礼:“主上,浅姑娘。”
苏寂没有作声,她只能强忍着腹部愈发明显的痛感,半蹲着维持那个礼仪。
他深深地看着她,眸中充满了不知名的情绪,而她低着头,脸色苍白如纸。
良久,他才开口:“痛了吗?”
齐眉咬牙苦笑:“痛极了。”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角滑落,竟也带出了几滴泪,“齐眉倒是佩服主上,刚刚才失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齐眉痛得死去活来,主上却仍能风花雪月。”
闻言,苏寂神色一凛,上前两步,握住她双肩:“你说什么?”
齐眉咬牙抬头,几乎已经没有了力气,笑了笑:“我们的孩子,被你亲手杀死了。”
她的身后,长长的一地血痕,几乎是拖曳着过来的。
苏寂几近失去了神智,扶住已经没有力气的齐眉,把她搂紧怀里,数次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终,他道了一句涩涩的:“对不起……”
苏浅和青皙大概都看到了,苏寂,第一次在人前,红了眼眶。
齐眉的脸抵在他的胸口:“如果对不起能让我的孩子回来的话,我一定让你说一千次一万次。”狠了心使劲推开他,“丧子之痛,苏寂,我倒想问问你,痛吗?比我更痛吗?”
苏寂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执拗地躲开。
“我想离开了,主上。”齐眉有气无力地靠在青皙身上,“你的东西,我会留给你,我也不打算带走什么了,只求你,让我走。”
她上半月坛的初衷,本是为了消除两个人之间的误会,修复关系。但是自从她做出了这个决定以后,苏寂所为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心寒。被送青楼,被困偏院,受伤小产……她最初犯下的错,成了他的筹码,一次又一次的隐忍背后,却始终看不到转机。
齐眉不是没有想过的,离开他,再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也许日子会变回从前那样的平淡枯燥,但是总好过身心俱惫。
一直以来到底是什么支撑她坚持下来的,齐眉也不太记得了。
听到这样决绝的话,苏寂愣了愣,轻声唤:“齐眉……”
“我总算是明白了,你终归是不爱我。”齐眉努力地转身,“我对你来说,从来都是夺权谋利的工具。从前那些话和那些事,我便全都当作没有发生过,我送出去的齐家军,便当是我买来的教训吧。我只向你讨回我的齐印,其他,再无所求。”
她咬着牙转完了身,一步一踉跄地往回走。可只走了两步,整个人都从青皙的身上滑落下来,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