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眉再度上台的日子渐近,谷怀虚离州已久,不得不动身回去处理一些事宜。而齐眉托了方未忧的福,州中上下都不必太过忧心,只需看一看近来所做决策及家中开支即可。
奇怪的是,时日都这般长了,齐越竟然还没有发现家中的齐眉是掉包的。
转念一想,也许齐越也是无奈,没有办法戳穿这场戏罢了。
天气渐渐回暖,齐眉不喜厚重,一天醒得早,只穿了件薄衣,披了件薄披风,自个儿出了院子散步。
说来这寻安轩也着实是大,各个姑娘的院子若都跟她的一般大,那怎么说也占地好几亩,若这是苏寂的产业,未免也太富裕了一些。况且院中还有一个花园,一些留宿的恩客…会比较喜欢这里。
想到这里,齐眉愣了一下,想改道之时,听到了一声娇喘。
还真是……精力旺盛啊。
齐眉又愣了一下,放轻脚步,怀揣着抑制不住的好奇心,打算重新往花园那边走,却不料被人拉住手腕,那人又微微使了力,毫无防备的齐眉便直直撞进了他的怀里。齐眉想要抬头,却又被按了下去,余光瞥见肩上被加了一件男人的外套,替她拢好外套的手让她感觉很是熟悉,这人身上的味道,也很是熟悉。
他声音低哑:“还未完全回暖,别又病了。”
那个“又”字,被特地加重了语气。
齐眉不禁想起他与清浅的情,眉眼流转了一下,最终还是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来不及再思索怎么说,便用了一种自己都不知何时学会的微嗔的语气道:“你倒知道。”
只可惜这种情之所至的柔情,让他忽地又想起那日她挡在方未忧前,千般百般地维护那个人,想起在半月坛内见不到她的三个月,自己那副狼狈至极的模样。
怎么看都像在演戏。
原本相拥的两人忽地被拉开距离,半月坛坛主的俊脸被半边面具掩住,抱住她时的温柔全然不见,只有生硬的口吻:“你的时间不多了。”
齐眉忍不住上前半步:“举案,难道你连半柱香听我解释的功夫,都没有吗?”
“哦?”苏寂轻轻勾唇笑了笑,“齐州主指的是哪件事呢?若是为你在竹林时的选择解释,那大可不必,我早已给过你机会。若是为你将齐家军送给禹州解释,那也不必,你们两州之间的贸易往来,姻亲交往,苏某也无甚兴趣。除此之外,你需要解释的,怕是只有为何久久未办成与苏某约定之事了罢?这倒也无需解释,苏某向来,只看结果。”
苏寂一番话,把齐眉的后路统统都断了,霎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然而,在苏寂心里,越不必解释的事,他越想听她亲口解释。心里总存有一点点的侥幸,希望事情与他所见所想大相径庭,他的齐眉从来都没有反悔过,他们之间从来都是误会,齐眉从来都没有利用过他。
可齐眉垂眸抿唇,似是无法反驳。
果真是没有了利益的牵绊,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她不敢再试下去,担心越试,得来的结果便更让她心碎。早知今日会到这样的地步,她宁愿自己当初没有丢下齐州,强闯半月坛。
那已经是她活了这么久,做的最荒唐的一件事了。
苏寂忽然悲从中来,面上的笑很是凄惨:“齐州主,可是还要苏某再等半柱香?”
齐眉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使劲忍着低头不看他,说得恭谨客气:“不必了,怎敢叨扰公子时间。清畔恭送苏公子。”
苏寂轻叹一句“原仍是我看走了眼”,拂袖便走。
良久,齐眉抬头,早已哭得梨花带雨。
花丛里的一双鸳鸯,仍在戏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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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齐眉答应青姨上台的日子只有短短几天,清浅与齐眉的关系仍是疏远。正当齐眉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样不动声色地开口时,清浅来了。
那日青姨带着清浅一同登门,青姨场面话说得漂亮:“清畔,你与清浅均是我寻安轩的台柱,相信你二人联手,我寻安轩必能再创辉煌。不过嘛,上台也是需要默契的,不管你们从前是否有过什么恩怨,今日看在我青姨的面子上,一笔勾销可好?”
齐眉料着这示好来得太过突然,一边漫不经心地为她们沏茶,一边寻思着该怎样回答才好。
不待她开口,那厢清浅便又柔柔道:“我鲜少出门,不曾与清畔熟悉过,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只是可能来往过少,清畔一时不知所措,也是正常。”
“浅姐姐真是道破清畔的想法了。”齐眉双眸流转,顺着杆子爬,“离上台也还有好几日,想必我们也需要好好磨合。”
青姨原先还担心她们从前可能有过不和,这提议会被二人拒绝。听这二人这般一说,虽说还是十分客气,可若是今后二人能渐渐配合,于她寻安轩而言,可是天大的一件好事。至于二人从前有什么矛盾,想必也是她多虑了。清浅的性子,也确实是让人捉摸不透,对什么事都不大上心,但是她会提出这个建议,也确实让青姨喜出望外。
不论如何,她觉着,这件事横竖都是利大于弊,防范过多只会误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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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齐眉终于等来了她想等的人。
面容清秀的女子身着披风,容颜挡在了帽子底下,仔细地确认了周围无人,才悄悄进了齐眉所在的院子里。
天还是有些冷,齐眉沏好了热茶,备好了点心,等着她。
“吱——呀”一声,门开了。
齐眉回头,笑道:“浅姐姐,别来无恙。”
清浅愣了一愣,很快便又回复正常,边走边说:“我倒说你这般眼熟,你可是三年前苏河河边那个小轿夫?”
想来齐眉在外人面前露面颇少,这清浅不认识她,倒也是情有可原,此时此刻她齐眉也并不想表明自己便是那个什么颇负盛名现在落魄无比的齐州主,便绕开这个话题,改问道:“清畔斗胆问一句,浅姐姐明明身手不凡,为何会在此处?”
清浅喝了口茶,吁了口气:“你是为何,我便是为何。”
“是因为…”齐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主上?”
清浅点头,眼中涌起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关于这个清浅,借着谷怀虚的势力,齐眉还是了解到了一点。
清浅是苏家人,自小在苏家长大,一直跟着苏沉暮,算是他的贴身侍婢,又或者更准确地说,护卫。无论衣食住行都如影随形,简直像同一个人一样活着,也难怪她会动情。约摸是五年前,苏浅被安置在了寻安轩,为苏沉暮收集情报,这一放就是两年,情报一直回去,而任务却再没过来,直到苏沉暮大婚。那次一向不爱出门的苏浅破天荒地告了假,怕喝酒误事的她在苏河旁喝了一坛又一坛。后来想想,该是苏寂在那个时候就把她收入了麾下。
转眼又是三年,苏沉暮早已忘了这枚棋子,只有苏寂,不定时地来瞧瞧她,看看她在寻安轩过得如何。可奇怪的是,苏寂把她拉拢了过来,却也没有打算把她从寻安轩拿出来,或者给她安排什么任务,放着这样一个人不用,齐眉也觉得着实有些惋惜。
不过,齐眉觉得另一个可能性更大一些——也许是还没有人,能让苏浅想离开寻安轩。
这次,苏寂让她来带她走,大概……是真的想用她了。
齐眉有些疑惑。
“那么这几年来,姐姐可有想离开寻安轩的念头?”
“实不相瞒,没有。”苏浅语气寡淡,“可能大家都觉得……还不是时候。”
齐眉疑惑愈深:“那如今呢?”
苏浅眉头一皱,沉默了一下。
“你离开之时,请务必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