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六年。
撒家。
“恭喜夫人,老爷,是一男一女,龙凤胎!龙凤胎!”撒家小丫鬟激动的从夫人产房跑出来,边跑边冲院子里喊,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撒家老夫人跪在佛堂前,手中拿着一串佛珠,听见这个消息双手激动的发抖,交叠捂在胸口:“阿弥陀佛,谢菩萨保佑,我们撒家有后了,撒家有后了!”
“老夫人您快去看看小少爷,小小姐吧,可像咱们老爷了,长得可好看了。”来了个小丫鬟扶老夫人起来。
撒家少夫人十月怀胎,终于诞下了这一男一女,此刻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旁边躺着刚出生的小儿子,撒裕政怀中抱着刚出生的女儿,笑得合不拢嘴。
这边孩子刚出生,正堂那边便陆续有人过来道喜,送来的礼品一个接着一个,都罗列在正堂中央,还有怀着孩子的别家夫人过来沾喜气。
少夫人很虚弱,看着旁边襁褓中的儿子:“老爷,你给我们的儿子,女儿起个名字吧。”
“早都起好了,早都起好了。”撒裕政腾出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毛笔写着两个名字:撒舒绒,撒舒城。
“我本来想,若是夫人你生了个女儿就叫撒舒绒,若是男儿,就叫他撒舒城,没想到居然是双胞胎,这下都用上了,真可谓两全其美!夫人你辛苦了。”
这时,老夫人进来了:“我看看我的孙子孙女,真是谢天谢地,老天眷顾我们撒家,赐给了我们一儿一女。”
撒裕政将怀中的男孩小心翼翼地交给老夫人:“娘,这儿了。”
老夫人接过孩子,掀开裹着孩子的襁褓:“这是男孩儿,女孩儿呢?”
“娘,女孩儿在音儿那了。”老夫人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撒夫人:“哎呦,音儿啊,你就是我们撒家的功臣,这以后儿女双全了,你就享福了。”
少夫人眼圈含着泪水,嘴唇发干微微弯起,看着两个孩子,那是自己的全世界。
为了庆祝这两个全新生命的到来,撒裕政在撒府门前施粥百日,为两个孩子积德行善,只要来领粥的每个人都要说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一碗粥,一个熟鸡蛋,撒裕政吩咐管家在这边将每个人说的话都记下来。
领粥的队伍排的老长,多是流浪汉乞丐这样无家可归的人,还有很多身体上有残疾的人,有的聋哑人说不出话来,只好在空气中比手画脚,撒裕政也高高兴兴的收下了祝福。
这来的人说的话都大同小异,不是“祝孩子长命百岁”,就是“大展宏图成龙成凤”,但是撒裕政听着心里也很高兴,你一句我一句场面一度混乱。
“后边的人别挤,一个一个来,每个人都有份,一人一碗粥一个鸡蛋,领完了就不要再来了,等明天,大家都有份。”管家在一旁维持秩序。
听到每个人都有,大家都站好了队,乖乖地等着排到自己。
每个领了粥和鸡蛋的人都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夸撒裕政是个大善人,这时来了一个穿着相对来说还可以的人,身上的衣服没有破洞补丁,头发身上手上都打理的干干净净,看起来不像是乞丐。
“你也是来领粥的?”撒裕政手里还拿着前一个人的祝福语,那人点了点头。
旁边管家:“那你说一句祝福我们小少爷和小小姐的吉祥话吧,我给你记下来。”
“笔可以给我吗,我可以自己写。”这是第一个有这样要求的人,之前来的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就是能说出来写不出来的。
“把笔给他。”撒裕政都说了,旁边的管家也就把笔递给了那人。
这人接过毛笔,左手撩起右手的袖子,将笔在墨里蘸了蘸,便在纸上开始写了。
撒裕政心下猜测,这应该是哪家的穷书生,读过几年书,肚子里有些墨水。
书生这边写完最后一笔,将毛笔交还给管家,纸上的墨迹还没干,撒裕政双手将纸端起来。
“一绒一城,命途皆舛,十又有九岁而终。”撒裕政笑容逐渐消失,咂么过味儿来之后大怒,将纸团了团砸到穷书生的头上:“你这是来触撒家的晦气?”
管家见势不对,赶紧出来打哈哈:“你快说几句好听的话。”又转过头对撒裕政道:“这穷书生不会说话,意思是我们家小小姐,小少爷将会肩负起大任。”
撒裕政没听懂管家说的是什么意思,管家感觉继续解释:“老爷,古语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啊!”
“这书生的意思是,我们家小少爷,小小姐必成大器,将来一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听管家这么一说,撒裕政的火气才逐渐消了下去,想来能写的出这样一手好字,又能说出“多舛”这样的话,一定饱读诗书,可如今落得如此穷酸的地步,不禁心中冷笑:百无一用是书生!
管家问到:“你是哪家的书生?”
书生站直了身子:“在下宋消邈。”管家往宋消邈都怀里怼了两个熟鸡蛋,小声道:“快回去吧,别在这傻站着了,我们老爷喜得龙凤胎心情好,不同你计较。”
宋消邈左右手一手一个熟鸡蛋,管家扯着他的衣服示意他快离开,宋消邈摇了摇头别着身子朝身后的撒裕政喊到:“我不是要饭的。”
一旁排队的蓬头垢面的乞丐,有的拄着拐,有的端着有豁口的碗,手上指甲留的老长,里面都是黑色的污垢,他们听了宋消邈的话,立刻沸腾了起来。
“都来这里领粥了,还装什么啊,穷书生。”
“是啊,装什么清高。”
宋消邈对这些乞丐说的话充耳不闻,就像没听见一样,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宋消邈走远了,消失在巷尾出,这边派粥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刚刚的小插曲没有发生过一样,领粥的人都走光了。
管家正带人收拾粥桶,撒裕政的气也全消了,瞥见地上刚刚被自己扔掉的纸团,已经被那群领粥的人踩扁,上面全是泥土,有的地方已经被石子硌出了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