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方秋白过得胆战心惊,噩梦连连。
梦境中,他深处滔天火海之中,周围尸体堆积如山,硝烟弥漫,亲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衍妹,四斤等五个小不点哭喊着倒在血泊之中。乡亲们眼里迸发着不甘和绝望,嘶吼着,却被漫天的箭矢射杀。
一会自己身处方家坳,转眼间又变成方府,无论场景如何变幻,总有一群黑衣人如同恶魔一般桀桀怪笑,一次又一次松开弓弦,挥动手里的长刀,将他身边的人屠戮殆尽。
那黑衣人身影渐渐变得高大,转瞬间便充斥整个天空,浑身上下散发着滔天的血气。
黑衣人向前踏出一步,地动山摇。方秋白看见黑衣人的面容更是恨的睚眦欲裂。
一会黑衣人变成头戴帝冕的皇上,转瞬一变又变成府尹陆明义,再变成怀抱君守眼神阴森的夜鸢,最后竟变成身姿曼妙,风光旖旎的曹衍。
“到底是谁要杀我?”方秋白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
曹衍跟着惊醒,摸索着掌上灯,这才担心的问道:“大哥?”
方秋白倚坐在床榻上,头疼欲裂,嘴唇发干。
“大哥做噩梦了?”
“恩。”
曹衍起身,倒来一杯水递给方秋白,方秋白喝下,感觉舒服了许多。
“大哥,目前来说,咱们还是安全的。”
方秋白将水杯放到床头的矮凳上,缓缓躺下,将曹衍拥入怀里,这才安心。
曹衍说的话,对也不对。
张员外没有下一步动作,最起码说明张员外是真的有所求,绝不是单纯的想置他于死地。
但真的散尽家财,将沙冰让出去,他心有不甘。
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没拥有过这样的财富永远不知道财富的魅力。方府上下一百余口人,离开钱财就只能困顿而死,他可不是停留在二十一世纪孑然一身的时候。
射出去的箭永远没有弓弦拉满时的威慑大,张员外一刻不吐露真实的目的就叫方秋白一刻不能安心。
等张员外一旦出手,必定是疾风骤雨,成套的组合拳。像张员外那样能经营青盐生意的商人,方秋白生不起一丝轻视之心。
再者,方府暂时是和平,可并不是安全。这两个词语之间的意义可谓是天差地别。
眼下国朝也是和平的,没打仗就算是和平,但国朝安全吗?非常不安全。
和平与否决定于敌人的态度,但是否安全则取决于自身的实力。
就拿国朝和迦叶来说,迦叶是安全的,国朝是和平的。
国朝虽然和平,但朝中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再到天下百姓都在担心迦叶再起刀兵,这种和平是心惊胆战的和平,在方秋白看来只不过是一层遮羞布。
再看看国朝为了这珍贵的和平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向迦叶称臣,岁纳白银两万万两、绢二十万匹、粮食十万担,并将清河帝姬嫁与迦叶王,这才有了两国世代通好,不起刀兵。
但条约就是用来撕毁的,迦叶一方握着主动权,有能力随时决定国朝是否和平。
反观迦叶就是安全,虽然有和国朝爆发战争的可能性,就算明天两国交战,和平不在,但迦叶是安全的。
迦叶有能力击败国朝,这就是安全。
所以和平不一定安全,安全也不一定是和平的,但安全有能力促成和平。
方秋白缓缓合上双眼,眼下的困境他别无他法,唯有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
他不是十分肯定,但从心里觉得张员外不会在得到沙冰的制作方法之前底牌尽出,方府私养战马一事东窗事发,无疑是百余口人头落地的局面,对张员外绝对没有一丝好处。
何况近千匹马在方府放着,还能凭空消失不成?这些战马就是方府谋反铁一般的证据,张员外捏着方府的七寸,只需稳坐家中便可。
而且方秋白不认为张员外会在得到沙冰后放方府一马,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人老成精的张员外又怎能不知。
谁也不会允许自己的死敌整日在一旁虎视眈眈。
更何况正值皇都来人之时,纵使张员外手眼通天也不敢太过放肆吧。
现在方秋白急,张员外也同样不安稳。夜长梦多,要是方府没有在战马一事败露之前低头,他的谋划可就付诸流水了,近千匹战马半卖半送,他也肉疼得紧。
一旦此事见了光,他非但拿不到沙冰,还无端端损失了一大批战马。
就在两方都投鼠忌器之时,皇都来的车队,抵达了玄平。随之而来的还有于晋中出任河间学政使的圣旨。
八月二十,又是十足的好天气,玄平县城开始戒严。
太子拒绝了府尹陆明义的接风宴,而是直接屈尊降贵驾临于府,实在是给了于晋中天大的面子。
可想而知,陆明义的脸色该有多么难看,想必面上陪着笑,不敢对太子丝毫不敬,但心里恐怕像吃了屎一样难受。
太子代陛下巡视河间,全权代表陛下的意志,而太子透露出对于晋中的青睐,又怎么不叫陆明义心慌。
而令陆明义更加不安的是太子接下来的决定,太子一行铁了心留在玄平。
自河间府奔赴而来的总兵官范长贵被太子训斥了一遭,又灰头土脸的折返。陆明义虽然没有遭太子的训斥,但太子也旁敲侧击,提醒他政务为重。
纵使陆明义脸皮再厚,也不敢再赖在太子身边转悠了。
河间官员见风使舵,虽然没有当着陆明义面前落井下石,但等陆明义回到河间自是少不了直言进谏。
捧高踩低是官场常态,此消彼长之下,于晋中已经隐隐成了河间第一人。
就在形势一片大好之时,发生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事。
泼皮姚二死了,横尸家中。
死了一个泼皮无赖当然不能引起达官显贵的注意,甚至就连范长贵也没有询问,而是继续把心思花在如何笼络太子,向于晋中示好之上。
不同的是方府收到了张员外的帖子。
帖子上只有一句话:方公子可见到张某的诚意了。
方秋白心中大骇,张员外还真是诚意十足。
不过还没等他深想,于府管事马福登门。
书房里,方秋白请马福坐下,待得知了马福的来意之后,神情错愕。
“福伯是说,太子有请?”
马福故作严肃的点头,只是脸上的愉悦怎么也藏不住。
“没错,太子亲口点名少爷,今晚在银楼一聚。”
方秋白呢喃一声。
银楼?又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