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早早的便起身梳妆,禀了父皇之后起身前往肃王府。
许是头上只戴了一只镶宝白玉簪的缘故,从头到脚都觉得轻快了不少。
我拉着子衿从角门暗搓搓的溜进王府,直奔苏清的篁竹馆走去。
每次来这都要穿过一片幽静的竹林,仿佛人也清新了不少。这短短的一段路,让我屏除了许多杂念。
苏清见我来了,温和的笑了,向我招招手,我便欢快的向他跑去。
“公主来的正好,刚调好的琴,公主过来试试?”
我顺势坐到他身边,歪头看他:“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他淡淡的笑着,却有说不尽的温柔。
“公主弹什么,自洁都会细细聆听。”
我看着他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头发用一根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与丝带交织一起,更显得他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他本是状元郎,如今却与丝竹为伍……
我的手指不听使唤的按在焦尾琴上,弹起了《鹤冲天》的调子。
吟唱道:“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一曲终了,我能感觉到身旁的苏清有些僵硬。
过了许久,他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淡笑道:“公主才高八斗,自洁佩服。”
我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苏清啊苏清,你可知道,你的笑容里全是苦涩。
而我,竟然有些心疼……
“苏先生,有您的信。”小厮的禀报声打破了凝结的氛围。
我低下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装作抚弄琴弦。
“是何人的来信。”
“是金缕阁的人,收信人署名是安乐。”
苏清看了我一眼,对小厮说道:“放下吧。”
“是,奴才告退。”
我怕苏清生气,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送到哪儿,你也知道,我…我身边全都是各宫的眼线……”
慌乱之际,只见一双清瘦的手把信递到我的眼前。
“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充满了对我的信任,我感激的看着苏清。
我当着他的面拆开了信封,里面的信纸有着淡淡的茉莉花香,甚是好闻。
‘请姑娘金缕阁一见。’
“哈!苏清我成功了!”
苏清柔柔的看着蹦蹦跳跳的我。
“虽不知是何事,还是要恭喜公主。”
他以茶代酒,敬了我一杯,说道:“公主快去赴约吧,自洁会着人把琴送到宫中。”
“那便谢谢啦!”我眉眼弯弯的笑着,笑过之后,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这件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皇叔……”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苏清的笑容又深了几许。
“自洁省得。”
去拜过皇叔,我便马不停蹄的赶去金缕阁。
又是那个青衣丫鬟,她向我福了福身,说道:“小姐跟奴婢来吧。”
我跟在她后头,问道:“见过姐姐多次,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小姐唤奴婢绿荷便好。”
“绿荷姐姐可知大娘为何找我过来?”
“自然是因为小姐的花样最为出彩。”她在路尽头的包厢外停下脚步,对我说道:
“大娘在里面等着,小姐请进吧。”
子衿扶着我进了包厢,屋里富丽堂皇,金银玉器,无处不是,华丽得不输于我的寝宫。
我抚着那金线制成的纱幔,笑着对金大娘说道:“大娘好大的手笔啊。”
金大娘啜了口香茶,说道:“在仓库放着也是落灰,还不如挂出来,看着能填点喜气。”
我走到绣墩前坐下,双手接过金大娘烹的香茶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大娘这么想是极好的。”
“又和我掉书袋了不是?本来俗气的事,叫你说的到风雅了起来。”
“大俗即大雅。”
“嗯,这话我同意,就是金銮殿上的皇帝老儿,难道就能离得了吃喝拉撒?”
我和金大娘对视了一眼,笑出了声。
我倒是佩服这位大娘,儿子生死未卜,她还能苦中作乐,是个能成事的。
别管夜里怎么嚎啕大哭,只要在人前,就一定要笑得风华绝代。
“今日找你来,是为了这间店铺。”她站起来指着这成衣坊:“你看看能给多少。”
我放下茶杯,拿手帕擦了擦嘴角:“我没钱。”
本以为她就要轰人了,没想到她只是转身看了看我。
“你有什么?”
我直视着这个自强不息的妇人,说道:“胡串儿的命。”
听到我的话,金大娘仿佛要晕倒了,扶着桌子勉强站立,眼中有光闪烁。
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缓,说道:“你当真是肃王府的人?”
“大娘愿意见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收信地址是肃王府吧?因为大娘也知道,有再多的钱也不一定能救下胡串儿。”
她脸上留下两行清泪,‘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我连忙扶起她:“大娘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来了,便自然会救胡串儿。”
她起来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踉跄的扑向金线帘后的暗格,颤抖的取出一叠地契,全都放在我的面前。
“这些是我家所有的地契,有金缕阁各地分店的,还有胡家老宅的,全部给你,只要…只要你能救出我的儿子!!!”
她说的急切而哽咽,我看着心里堵堵的。
我有些不可思议,原来自己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一天。
利用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作威作福,我有些讨厌现在的自己……
我把地契塞到金大娘的手上:“这些事等救出胡串儿以后再说,三日之后,我必还给大娘一个完整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