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城。
小晨住在湖边，面容憔悴，神色恍惚。
她在这里，慢慢走在一起走过的路。小晨站在湖边，从水边捡起瓶子，这个黑色的瓶子，带着罂粟的花纹。她把瓶口凑近鼻尖，药香接近微不可闻。
光阴散。
小晨收起瓶子，金丹境界的气势逐渐升腾，无法形容的大道波动从天空中传来。
无心入长生，执念破金丹。
这一日，章城所有动物噤若寒蝉，无形的大道威压让他们不敢放肆。
小晨选择的道，是生死。
她有两个本命灵宝，白绫与黑镰。她见过了很多生死，她本以为外界生灵，生死明灭她已不会动容，可是当阿言在她怀里，死了也要睁着眼睛看着她，小晨内心有一根弦断了。
花雪也去了仙门，小晨后来知道的，但是她并不关心。花雪也跟着她来到了章城，她去做什么，小晨也不关心，可是有一天，花雪来到了湖边，找她。
“我看到了一个人，你应该会愿意见她。”花雪不多废话，“跟我走吧，不用很久。”
小晨跟过去，去了娄家附近一个酒楼。一个女子坐在那里坐着，花雪低声说：“这个人长得很像言医生。”“……我尽量控制住自己。”花雪是让自己不要冲动，小晨不说话，自顾自走进去，花雪眼神闪烁。
二月，章城的雪还没有融化。酒楼里烧着碳火，那个女孩子坐在酒楼里抚琴。小晨拨开珠帘走进去，坐在女孩子对面，手腕一动，茶壶自己飞起来，给两个人倒茶。女孩子抚琴的手停了，看着这杯茶，不知道说什么话。
她只是听过，世间有仙人，她也曾心生向往。可如今，这个看起来与自己大不了多少年纪的女孩，竟然就是传说中的仙人？
女孩子不知如何行礼，不知该说什么话。之前那个嘴角有一颗痣的漂亮姐姐说，付了钱请她抚琴，然后自己去接一个朋友。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琴师，最近才跟着班主一起来到章城。她今年十三岁，是个弃婴，乡野长大，被班主收留，教她抚琴。她天生聪慧，学的快，前些日子常常在学堂里，为那些读书的公子哥抚琴，夫子也不介意她偷学，这姑娘的琴确实弹得不错。
她没有名字，班主没有给她起名，让她自己取名字，在此之前，都叫六丫头。
六丫头看到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言行举止优雅沉稳，她第一次觉得，仙女就应该是这个模样的。
完全符合她的想象。
“你叫什么名字？”仙女说话了，仙女在问她话呢！六丫头心里一慌，刚想说自己叫六丫头，可是……她说不出口。
这个名字……她说不出口。
尽管她已经向很多很多人说过，自己是晚霞戏楼的六丫头，可是如今，面对这个仙女，她说不出口。
“我叫……”六丫头想到了那个自己最喜欢、最好听的名字，“我叫灵儿，穆灵儿。”
反正班主说过，自己的名字自己取！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六丫头，我是穆灵儿！
班主匆匆忙忙赶过来，看到帘子里的穆灵儿就跑过来，花雪没来得及阻止，班主就喊：“六丫头你怎么在这儿！快点……”他的手刚碰到珠帘，小晨右手一挥衣袖，低声喝：“出去！”班主被打飞出去，花雪伸手，抵住他的后背，噔噔噔退了几步才站稳，班主惊魂不定，在外面行了一个跪拜礼：“不知仙人在此，小人多有冲撞，请仙人息怒。”
班主飞出去的时候，穆灵儿脸上浮现出担心的神色，看到班主无事，才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到班主行了一个跪拜礼，她只觉得胸口有一些堵，她嘟着嘴，瞪了一眼小晨。小晨一直看着她的脸色，只觉得有趣至极。
“仙长，六丫头年幼无知，多有冲撞，仙长若要责罚，请罚我好了，她只是一个孩子！”班主扣头，五体投地。凡人的最高礼仪就是五体投地，跪伏在地上，额头触到地面，双手举过头顶掌心向下拜下去。这是最高规格的礼仪，只有凡人觐见本国国主和仙人的时候才会做，其次便是祭拜祖先时会行的三跪九叩。
“班主！”穆灵儿喊一声，起身，跑到他身边想扶起来，班主看到是穆灵儿，不由得更惶恐，他叹气：“六丫头啊，你这是干什么？”
“你起来。”小晨掀开珠帘走出来，看着气鼓鼓的穆灵儿，嘴角扯出一抹笑：“你，明天再来这里，我等你，现在走。然后，你。”她看向班主，神色冷了下去，“你留下，我有事问你。”
穆灵儿犹豫一下，班主推着她的后背让她快点走，穆灵儿这才小步离开。
“你，也开戏班？”小晨眯着眼睛，右手从虚空中扯出一把巨大的黑色镰刀，刀尖架在班主的脖子上，“为什么来章城？”
“小人不知道仙长的也是什么意思，但是这戏班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至于小人来章城的原因，是奔丧来的，小人的老家在章城，家中兄弟传信过来，家父逝去，回来守灵。”
“……你刚才叫她去做什么？”小晨感觉到这人没有说谎，便不再纠结，收回镰刀，继续问。班主叹一口气，小声说：“实不相瞒，小人与教书的夫子定了一个契约，让六丫头去听一听圣人言，她就为先生抚琴研磨。小人负担不起六丫头学文的银钱，只能如此。”
小晨沉默许久，才说：“你去吧。我住在城东的湖边，我喜欢她，她以后跟我住了。其他的一切照旧就好。你觉得怎么样？”
“仙长垂怜，小女万幸！”班主听完便拜了下去，小晨只觉得可笑，转身离去。
对面楼中，曦曦穿着一身黑衣，从阴影中现出身形，看着对面的花雪。花雪心里一震，低着头走开。
夫子山顶，分睁开眼睛，低声说：“多此一举。”但是，她没有做什么别的事情。
墨竹在殿外等到入夜，也没有听到分给她的传信。直到月起，她才轻笑，心里很满意。
若分让她去做什么，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比如制止曦曦的布局，可是她难免心里会有些不舒服。
她太无情，那与这冷漠的天道有什么区别。
“朱墨，这一次是你输了。”墨竹小声说，“你输在不了解大师兄。她从来没有让我失望，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以后更不会让我失望。”
灵魂深处，朱墨哼了一声，她不想说什么。在设定里，分可不是什么好人。如今，更是因为她一句话，让她给主角的所有布置都化为乌有。也不知道非鱼有没有见到那位奸雄唐正灵？
曦曦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面纱遮住脸。他买下了这个屋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呆在这里。
小晨见到阿言的时候，曦曦便留了一个心眼，找到了一个与阿言幼年模样相似的人。女孩只有十岁，他用算术看到女孩长大之后和阿言模样相似，曦曦便想，女子以后的后代若有与阿言模样相似之人，便拿来让阿言夺舍重生。
可是，不曾想，那个女孩选择了这么一条路。
光阴散的瓶子来自梦境宗门，曦曦只是下意识留了个心眼，却不曾想，若非自己这般，小晨必将与他反目成仇。
曦曦心里苦啊。
现在怎么办呢？走一步是一步吧。
小晨闭死关只是为了逃避，分必然不肯，她回到湖边，消沉度日，前些日子突然晋升到了元婴，曦曦实在害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可是这时候正巧，那个一个模样的女子机缘巧合也来到了章城。
花雪似乎有什么谋算。
晚上，花雪回到了自己的家。她在娄府附近买了一个房子，可是她推门的时候，突然发觉里面还有两个人的呼吸。
这是她的感觉。
来者是何人？花雪手腕翻转，右手抓住一个匕首柄，左手推门。
沈念秋坐在房中，看着花雪。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念秋拍手，“花一剪。”
……花一剪是锦衣卫给她的外号，这个外号很能概括她是谁。
章城，花一剪可止小儿夜啼。
花雪只觉得胸口沉闷，很多槽想吐，但是不知道从何吐起。
“嗯，坐。”念秋笑，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他倒好了茶，看着花雪，花雪拿过茶杯，掀开盖子，一闻，没有毒，一仰头，这杯茶就一口闷。念秋脸上的笑容僵住，他愤怒了，他对花雪说：“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喝茶！看好了！”他拿过茶杯，把茶杯的盖子拿起来，轻轻拨弄一下茶杯中的香气，然后抿了一口。
扑通，念秋翻了。
翻之前，念秋在想，不对啊，我这次为什么又失败了？
为了防止把自己弄翻，他特地把迷药下在茶杯上，一般人（其实是贵族）喝茶都是用茶盖拨弄茶香，然后抿一口，哪里像这个人！
为了防止花雪起疑心，然后两个人互换茶杯，他甚至所有的茶杯杯盖都下了迷药。
可是为什么还是自己翻了？
花雪表示，对不起我们穷人家的孩子不懂你们贵族喝茶的规矩，我们都是一口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