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想用战争去制止战争,为了这个目的,我屠戮万军,我把自己变成魔鬼,我杀的众星陨落,可最终我自己却变成了一切祸乱的源头,与我曾经的战友拔剑相向。
——鬼妖者
【冰封线—幽灵】
没人愿意踏足这片苍白死寂的地狱,翻涌的阴黑云层下,如同刀刃般呼啸飞掠的黑色罡风狠狠地凿击着万古未变的冰雪,仿佛在剃去冰冷尸体身上冻结的血肉,这片死去已久的天地的尸体。
是的,死去的天地。这是这片绝望的土地给人的唯一感受,天地死了!
没有任何生灵,没有任何可以供给生存的条件,甚至连你最后那丝毫活下去的希望,也会被那厉鬼悲鸣一般的尖锐风声撕裂成碎片,如同那些被绞碎的雪花,变成骨粉一般的样子弥散在稀薄到难以供给呼吸的空气中。
然而,恐惧的来源却似乎并不仅限于悲戚的死寂与苍然的肃杀,沉寂在冰雪之下的隐晦波动,仿佛一群竭力隐匿着自己形迹的白色幽灵,他们屏住呼吸,甚至将心跳声也化为静默。
他们是一群即将展开围猎的顶尖猎手,他们将在这片苍茫的死地中获得一场胜利,然后将自己的名字写进这支军队的荣耀并与之永存。
但又或许,他们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残碎的骸骨会和他们不为人知的名字被一同埋葬,和他们那些战败的无数前辈一样。
而失败的原因,可能仅仅是胸中激荡的战意,在灵力运转的某个断点,发出了一丝不可察觉却足以致命的震荡。
这好像是一场赌博,一方赌徒已经入场,他们押上了鲜血和生命去搏得荣耀,但在赌局还未开始时,一切都无法定论。
幽灵们静静地等待着,等待那即将送上荣光,或是带来死亡的鬼魅。
这是一场,幽灵,和鬼魅之间的战斗。
大约一千源卡外(一源卡等于一点二一三八米),同样隐藏在冰雪之下,易琳朵正通过聚魔长弩上加装的奥术镜小心翼翼的注视着这场赌局。
她那隐藏在奥术镜后如同蓝宝石一般清澈的眸子里,不时的散发出鹰隼般锐利的光芒,冷漠的神情一如那寒意透骨的冰雪。
她远在赌局之外,却又身处博弈之中,她知道一个幽灵们并不知晓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在某一瞬间甚至让易琳朵感觉一种错觉,那感觉仿佛是覆盖在背上的冰雪突然间渗透进了她的皮肤,并且化作一只冰凉的手掌狠狠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望着一千源卡外森然的一片苍白,易琳朵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悲悯,但马上就有被逸散着寒意的淡漠所填满。
“噈,噈,噈。”
背后突然响起奇怪的响声,好像是某种生物在摩擦牙齿,又好像什么物体在雪地上摩擦的声音,那声音的源头缓慢的朝着易琳朵接近着,仿佛拖延着步伐的巨大危机,故意逗弄着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
而事实上,在听到那响声的第一时间,白色兜帽下易琳朵那一对如同眼神一般锐利眉毛就紧紧地蹙成了一个疙瘩。
“这个蠢货!”易琳朵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目光却依旧通过奥术镜死死地锁定着‘赌局’所在的区域。
但下一个瞬间,奥术镜内的所有视野突然被一颗巨大黑色瞳孔完全占据,强烈的突兀感让易琳朵险些本能的扣下了聚魔弩的扳机。
但她却生生抑制住了这种本能,不然的话挡在她面前的这个蠢货就在刚刚见鬼去了。
“安卡列卡,你在找死吗?”易琳朵盯着面前挂着恶作剧得逞一般顽劣笑容的黑眸少年,竭力的压抑着心头翻涌的愤怒。
“怎么会?我知道你是不会走火的。易琳朵军士长。”安卡列卡趴在雪地上,他嚼动着嘴里叼着的雪银草的白色草茎,眨动着漂亮并且罕见的黑色的眸子,用依旧顽劣的笑容看着易琳朵。
“你可是‘莱安特’最好的魔弩射手!同时,也是最年轻的,才十七岁哦!”说到这里,少年还得意地扬了扬自己浓密的黑色眉毛。
但易琳朵却有一种想一拳砸在砸在这家伙脸上的的冲动。
“闭嘴蠢货!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你想害死所有人吗?”易琳朵伸手攥住安卡列卡的兜帽领子,把少年清秀的脸和自己几乎贴在一起,直直的盯着少年的双眼。
安卡列卡可以清楚的感受的那对近在咫尺的冰蓝色瞳孔中的愤怒,然而他很庆幸,庆幸那双眸子里流露出的并不是冰冷与淡漠。
他注视着女孩冷峻的脸,那面容此时因愤怒而有些扭曲,但却并不影响到原本的美感。
同时,一种带着冰寒感触的清爽香气钻入鼻孔,安卡列卡鼻翼不自觉的轻微的掀动了一下。
易琳朵却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面色有些古怪的迅速拉开了和少年之间的距离,再次把注意力放到奥术镜中。
少年有些尴尬的歪了歪头,把身体挪动到和易琳朵并列的位置,虽然这个举动惹得女孩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两个人却都很默契的选择了没有出声。
收起了笑容的安卡列卡静静地望着前方,那双黑亮眸子倒映着苍白,这让少年的眼神显得有些涣散,那感觉像是双瞳中掀起了一场肆虐的白色风暴,而那风暴中正向外扩散着一种混合着孤独的悲伤情绪。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紧张兮兮的呢?”安卡列卡转过头看着易琳朵银发遮掩下的侧脸,声音中有着不知缘由的怜悯。
“这是战争!”易琳朵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少年的变化。
“可我说的不是这个…”
少年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该如何措辞,随后接着说道。
“其实你是知道的,他们,早就被决定了结局,如同幽灵一般潜藏,但事实上已经泅渡到了冥河的中央。”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易琳朵松了松握弩的手,又再度握紧,手心一片冰冷的潮湿。
安卡列卡耸了耸肩,一脸不置可否的样子。
“但我们的结局,又被决定成了什么样子呢?”少年轻飘飘的声音,像是一声淹没在风中的无奈叹息……
而那双倒映着苍白的眸子里,却是一片白色风暴肆虐着的摄人空洞。
一些被自己刻意忽略掉的东西,随着少年的话语被渐渐变得清晰,阴寒的恐惧感仿佛是瞬间爬满心脏的章鱼触手,并且伴随着恶心到令人窒息的黏腻。
易琳朵干呕一声,她突然意识到,身旁这个一直以来都显得有些顽劣不羁的少年,或许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他近在咫尺,却又好像根本就不曾存在。
而就这样,一种易琳朵从来没有过的情绪悄悄地在她心中种下了种子,她第一次开始去质疑,质疑她曾经确信无比的那些东西。
“来了!”少年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思绪。
“什么?”当易琳朵反应过来时,就只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尖锐声响划过耳膜,那像是某种鸟的巨大鸣叫,但马上整个天地都在瞬间变得静默。
她看到少年站立起来,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笑容望向被撕裂的阴黑云层,呼啸的罡风掀起他白色的兜帽,仿佛随时会将他单薄的身影斩断,但事实上却仅仅让他的白色长袍猎猎翻滚。
他的身影再雪光的映照下泛起淡淡的光晕,像是一个站立在天地间的年轻神邸,又如同一个苍凉末世下的孤独幽魂。
脑海中突然翻涌起莫名的强烈悲怆,易琳朵仿佛看到记忆中有幅模糊的画面与眼前的场景重合,那像是远在万年之前,又好像就是昨天。
风雪中,少年一字一句的张合着口型:“又见面了呢!祸乱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