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走走停停、兴致盎然。
然而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咕”起来,这搅和了他的打油诗兴,毕竟还没有吃早饭。
何欢加快步伐。
但如果遇到有景点在岔路上,他也都顺着石彻的台阶绕过去看了一下。
比如“龙潭”,直径不超过5米,可能养几条黄鳝都伸不直腿;
比如“奇石”,确实有一大片外形各异、但都丑得很奇怪的石头;
比如“凤栖阁”,有只公鸡看中了这个地方,飞到顶上打起鸣来;
比如“听涛处”,我就是撒个尿也比那山泉的流量要大一些些;
……
直到碰到一个红漆写着的“游客止步”的牌子,这四个字应该是小学生写的,歪歪扭扭的很有童趣。
何欢也就听话的止了步。
原路返回。
路上,雾气淡了很多,采茶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这让何欢很想看看有没有年轻漂亮的采茶姑娘。
然而大概是清晨的雾水比较重的缘故,这些采茶人大部分戴着草帽或包着头巾,他当然也没脸皮厚到凑近了看。
回到游客服务中心。
何欢确实饿了。
他不再有兴致走路了,开着宝马跑车,飞驰到了王胡子牛羊肉店所在的空空山街道,停在一家冒着热气的早餐店门口,要了一笼包子和一碗豆浆。
真香!
肉做的包子,它能不香吗?相当香!
……
9点多钟。
何欢坐在总经理办公室,正在酝酿着一会开会的时候说些什么。
只见马大海气喘吁吁的跑上楼来,进门就对着何欢喊道:
“小何总,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何欢心中一凛,问道:“什么事?”
马大海喘了一口气说道:“刘强……建设科刘强,他刚才打电话给我,说,要留在南方打工,不想回来上班了,五月份也不准备回来了。”
“他是要辞职?”何欢以为是什么大事。这马大海一惊一乍的,员工辞职在父亲以前的旅行社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所以他的语气也平淡很多。
“小何总,你是不懂刘强的重要性”,马大海看出何欢的不以为然,语气又急躁起来,但自觉有些不合适,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
“刘强从景区最开始就搞建设工作,这山上的道路、栏杆、台阶……这些设施的情况,哪些要换,哪些还能顶顶,没有人比他清楚了,建设科另外两个人只能给他打打下手;
“他干活是一把好手,又快又好,景区这些东西,他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修,别的人做不了的;
“这马上快到5月份了,游客一多起来,景区很多东西都要修修补补,换个人搞不定啊!”
何欢明白了一些,但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站起来踱了几步。
走了几步,如何处理他是完全没有头绪,但却想明白一件事,不应该费他自己的脑袋考虑,于是问道:“你说怎么办?”
“我说怎么办?我能怎么办?”马大海也愣了一下,然后不假思索的说道:
“其实就是工资太低了,他现在打工,加加班一个月上万了,累是累点,能挣到钱。在景区一个月两千多,实在不够花。只要给他加工资……”
马大海尴尬了一秒钟,不在意的继续道:“我也没有好办法,小何总,反正我把事情汇报给你了。”
何欢抬起手看看表,说道:“这事先不急,我们开会去吧。”
“怎么不急?没几天就……我先去会议室。”马大海知趣的把后面的话吃到肚子里,小短腿一溜烟捣腾到了会议室。
何欢倒了一杯水,找了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几步来到会议室门外。
会议室里几个人正在随意的聊着天。
“听说来了一个小何总?”
“昨天才来的,接他爸爸班的,富二代哎……”
“看那个样子,二十五六岁吧,是一个花花公子吧……”
“你看他开的那个车子,肯定是专门祸害小姑娘的……”
“不会祸害你的,你又不是小姑娘了……”
“这个小何总呀,吃个早饭,几步路,还开个跑车去……”
“骚包的很嘛……”
“人家有钱,当然要骚包,我要有钱我也骚包……”
“你又没钱……”
“好了好了”,马大海的声音响起:“小何总马上过来了。”
何欢在门外揉了揉脸,走进会议室。
他刚才感觉有几十人在聊他,但其实会议室里只有五个人,较为随意的坐在会议桌的一边。
何欢走到另一边,面向五人坐下。
五个人也稍稍坐正了一点。马大海拿下抽了一半的烟,转过头找了一下烟灰缸,一时没有找到,干脆扔到地上,跺了两脚。
方红艳把手上的资料放在一旁,拿起笔,翻开记事本。何欢注意到其他人都没有带纸和笔。
何欢从茶几上将两个烟灰缸拿过来,分别放在马大海和另一个抽烟的人面前,然后在会议桌的头边坐下。
“大家好”,何欢多少有一些尴尬,揉揉脸,继续说道:
“今天请大家过来,先见个面,互相认识一下。我叫何欢,以后咱们在一起会相处很长的时间,相信大家会慢慢了解我的;
“我初来乍到,对咱们景区的人和事几乎没有什么了解,下面咱们逐个介绍一下各个部门负责的工作情况,我好有一个了解,行不行?”
一片安静。
马大海可能是因为最后进来,位置靠着门,他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摸出一支烟,但并没点上。
靠着马大海的是一位四十多岁,可能五十岁的男人,即使坐着,也能看出他个子很高,也很壮实,皮肤有些黑,靠着椅背。
从花名册中的人员和年龄资料,何欢猜测他就是管理科的孔朝斌。
坐在中间的是方红艳,面色沉静。
方红艳边上也是一名女士,妆容精致、相貌姣好,只是眼角有一些鱼尾纹的印迹,一时看不出来是三十出头还是三十大几。
坐在最靠里的是一个小伙子,看起来二十岁不到,低着头,手放在桌子底下。
这种开会冷场的事情很多,何欢上学和工作的时候都碰到过,倒也不怵。
“就从左边开始吧”,何欢指着最里面的小伙子,说道:
“随便说说,大家认识认识,熟悉熟悉。”
小伙子仍然低着头,怯怯的说道:
“刘强哥不在,是马大哥让我来的,我不知道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何欢拿着笔问道。
“沈学明”,小伙子问一句答一句。
“在景区工作几年了?”
“有三年了。”
“建设科主要承担些什么工作?”
沈学明迟疑一会,答道:
“平时我跟着刘强哥修修路、栏杆扶手、指示牌什么的。”
接着又补充道:“孔叔他们要是发现什么东西坏了,也会让我们去修一下。”
何欢问道:“那就是说,目前建设科主要负责景区设备设施的维修?”
“哎呀,建设科,听名字就晓得,主要负责建设嘛”,管理科孔朝斌中气很足,声音宏亮,看到沈学明唯唯诺诺的样子有点不耐烦,插话补充道:
“刘强他懂;小沈年轻,还不懂事,讲不清楚。维修讲起来其实是建设科的副业,是因为他们建设的,所以他们晓得怎么修,就让他们修了。
“当然,现在景区没得钱,有不少年没建设喽,搞得建设科变成维修科了。”
管理科孔朝斌也掏出烟,问道:“小何总你抽不抽?”不等回答就扔了一根过来,然后“啪”得一声自己也点上一根。
“谢谢,我不抽烟”,何欢对他示意道,然后转向沈学明问道:“小沈,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没有了”,沈学明仍然低着头说道。
何欢点点头,转向沈学明旁边的女士,问道:
“这位女士贵姓?”
“我姓赵,叫赵秀英。我先讲清楚,我不是游客中心的主任啊,我也干不来”,赵秀英声音清脆,继续说道:
“自从成姐走了之后,游客中心就没有主任了。游客中心的工作最不好干,经常有游客过来找我们麻烦;
“有人被虫子咬了,有人掉到沟摔伤的了,还有人被猴子抓破皮了,有人拉肚子……
“我们就两个人,也忙不过来啊,哦,还有两个导游,她俩……她俩不管这些事;”
赵秀英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关键是,游客的问题我们也解决不了啊,只能和和稀泥、劝劝游客,有的游客问题解决不了就跟我们吵架,我们只能报给你们领导……
“我先跟小何总你打声招呼,到时候麻烦到你别怪我们,实在是我们也没有办法……”
“空空山有猴子?”何欢边听边用笔记了点,但他还是有点少年人心性,关注点不一样的问道。
“有好几群呢”,孔朝斌又插话补充道:
“我们人天天上去打扫卫生,经常能看到猴子。你们上山上得少,难得看到。”
“是有的。”沈学明小声的附和着。
“你们哪里天天上去打扫卫生了?就是旺季,三五天去一趟算多得了”,赵秀英反驳道:
“经常有游客投诉卫生不好,塑料袋餐巾纸到处飞。”
“还不是游客扔的嘛。讲起来我们这边游客素质太低哎!”孔朝斌摇摇头。
赵秀英没有继续说下去,低下头,研究起自己的红色手指甲来。
方红艳看到其他人没有说话的意思,轻咳一声,整理了一下资料,细声说道:
“我来向小何总,汇报一下工作。”
何欢见方红艳态度严肃,直起身,点点头,认真听起来。
“财务科主要负责门票销售和景区财务两方面工作。
“门票销售情况,去年销售成人票28,021张,半价票11,275张,平均一天差不多销售100张票多点,累计销售收入1,009,755元,不到101万元,税后收入约98万元。
“景区财务这块,主要开支项目为人员工资,去年一共支出人员工资868,560元,这里包括前任领导工资;加上其他支出,合计支出约107万。去年亏损约9万。
“详细报表我一会送到小何总你办公室。今年的数据还没有出来,不过目前是淡季,景区基本没有收入。
“大何总收购景区时,原单位已经将账上结余的几万块全划走了,所以现在账上只有几十块钱。”
方红艳停顿了一会,看了一眼何欢,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道:
“有几个问题,需要向何总请示一下。
“第一个问题,正常景区每月10日发工资,因为大何总的不幸,这事拖了下来。今天4月15号了,工资要不要发?发多少?钱从哪来?
“第二个问题,今年以来,拖欠食堂李老大的买菜钱、建设科请临时工的工钱、管理科购买工具赊账的一些钱,这个钱怎么办?
“第三个问题,马上就要到五月份,每年这个时候需要启动景区设施维修了,现在可以说已经晚了。买材料、雇人工,都需要钱,数额也不小,怎么办?
“第四个问题,当然这个问题不是眼前最着急的,但我还是要提一下。现在我们员工都没有交社保,既不符合劳动法,我们员工利益也受损,这事怎么办?
“大致这几个问题,其他一些小问题等小何总有空的时候,向你详细汇报。”
方红艳的声音很细,但吐字清晰,铿锵有力。
所以何欢听的也就很清楚。
她说的这些问题既非常迫切,又关系所有人的切实利益,所以另外八道目光也刷刷的望向何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