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杨辞是被卖到阿鼻殿的,那时的她不过髫年,只因她骨相佳,颇有修炼的慧根,就被作为交易的筹码。阿鼻殿有规,信息交易必须以物换物,若是生死交易,则必须以命换命。
“娘,”年幼的杨辞从睡梦中被叫醒,“你这是带辞儿去哪?”迷迷糊糊地被拉到梳妆台前,任由她娘给她梳妆打扮。虽然年纪尚小,但仍可看出杨辞未来是位美人。“娘,”看着娘亲通红的眼睛,杨辞伸出手,因为手还不大只能堪堪握住娘亲的手腕,“辞儿不要胭脂,娘要胭脂。”余下的那只手摸过自己的脸颊,将沾在手指上的胭脂轻轻抹在娘亲的脸上,“娘,你别哭啊,胭脂都被洗掉了。”像是知晓了自己命运,“辞儿会乖的,不给爹娘添麻烦的。”本想让娘亲不要哭,但手上沾上的眼泪却越来越多了。
‘吱呀——’梳妆台旁的木门被推开,走进一位上了年纪的家仆,颤巍巍的对梳妆台前的二人行了个礼,仿佛被撕扯过的沙哑声音,“夫人,他们来了。”平日里走过的雕花长廊今日觉得走了好久,终于,杨辞被领到锦绣堂。推开,主椅上坐着的不是阿爹而是一个戴银质面具的人,就连两旁一排站着的也是戴银质面具的蒙面人。而在中间跪着的才是自己的阿爹。
“辞儿,”跪着的杨怀像是见到救星那般,慈爱地把杨辞拉到他身边一齐跪下,谄媚对着主椅中的人说道:“您看可否?”低头跪着的杨辞能够感受到有一道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可。”头顶低沉的声音响起,伴随的还有杨怀紧绷的身体因放松而不由得泄出一声轻叹。
“我不换了!我不换了!”杨夫人挣脱家仆的阻拦冲了进来,把杨辞护在怀里,哑声哭泣,“我不换了……啊……我不换了……”滚烫的眼泪打在杨辞的额头,两旁想要上前的蒙面人看到主椅中的蒙面人挥了挥手,便又重新退下。“看样子这交易是做不成了……”话还未说完便被杨怀打断,“做!做!来人!把夫人拉下去!”杨怀扒开杨夫人的手,将杨辞扯到怀里,交给了一旁的蒙面人。杨辞拼命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哭泣大喊的娘亲被拖走,血与泪混合在地上画出了一道痕迹。
“娘……”眼泪砸在墓碑前的白菊的花瓣上,砸出了声响,也将杨辞从回忆中砸醒。杨辞自是明白自己被杨怀拿来做交易的原因,杨怀发动叛乱失败,株连九族。在杨怀眼里,杨家唯一的男丁自然比一个女儿家来得重要。且放弃一个女儿就能护住的妻儿,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是可怜了她娘,杨怀在阿鼻殿的帮助下,变更名姓到另一个小城生活后,又娶了好几个貌美如花的妾,把杨夫人丢到一边,因丧女而悲伤至极的杨夫人在被林怀抛弃后,整日以泪洗面,抑郁而死。
被带到阿鼻殿的杨辞原本会被当做炼药的材料,但那日主椅中的蒙面人看出了她的潜力,便安排她和新入殿的新教徒一同修习。后来,让杨辞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的不仅是她的容貌还有她的修为。再后来,她已是桃李年华,此时的她已经成为阿鼻殿八大使者之一。
杨辞永远忘不了那日在月下的对话:
“想报仇吗?”
“想。”杨辞明白那报仇之意,“但……”
“我们阿鼻殿只答应护他一时,而不是一世。”
二
“明明是你徒弟,为什么要我前去那杏花镇?”面对白栀的波澜不惊,云九歌不免感到头大:“你难道不知道我最怕麻烦吗?”“不是你提醒那林瀚前去杏花镇吗?怎么只负责说,不负责善后?”白栀只顾自己打坐,没给云九歌一个眼神,“既是你自己招惹的,自己去解决。”云九歌有些气闷,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了。睁眼看到云九歌委屈的神情,白栀的语气也不自主地柔软下来,好声劝道:“你别忘了这因果之事,你既已插手就势必已是脱不了身了。”毕竟是彼此唯一好友,云九歌的性子被白栀摸得透透的,“过几日我也会动身前往杏花镇,只是担忧在我没赶到之前他们会遭遇不测。”自己的徒弟究竟有几斤几两,白栀最清楚不过了。“好吧,那我便去那杏花镇一趟,”云九歌无奈只得同意,“你可要快些来和我会合啊。”
在离杏花镇不远的一片树林里,林瀚和林殊钰、林殊遥三人正偷偷摸摸的猫在一颗大石后。那晚在他们得知老板娘的身份决定去会会她的时候,林殊遥注意到窗外有一人影移动,仔细一看竟是乔装打扮后的老板娘。“现在已是丑时,老板娘又乔装打扮,莫非她要去和阿鼻殿的使者接头?”产生了此想法的林殊遥当即披上夜行衣,打算跟上去。出于保护妹妹和寻找线索,林殊钰不假思索也穿上夜行衣跟上林殊遥,剩下林瀚一个人在房内急得快要跺脚,“走这么快作甚,我跟踪都被老板娘发现了,你们上去不是送死吗。”没有办法,林瀚只好也换上夜行衣追上他们。
“哎?”躲在大石后面的林瀚心生疑惑,“虽然我们并不知晓老板娘的真实修为,但定要比我们高上许多,怎得这次没有察觉到我们?”“哎哎,”林殊遥像是发现了什么,小声招呼着林殊钰和林瀚,“老板娘手上是一束白菊。”三人看着老板娘将那束白菊小心的放在一块墓碑前,蹲下,用手跟着墓碑上的刻字一笔一划地勾勒。勾勒到最后一笔时,手停住不动,仿佛陷入了沉思。
见老板娘久久没有动作,三人决定离开。“看来她只是来这里祭拜什么人,”林殊遥说到,“我们走吧,看样子我们查不到什么了。”
“现在想走?”背后突然传来地女声令三人同时一惊。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后。
“前辈,”林殊钰很快地反应过来,上前把有些呆愣的林殊遥护在身后。“我已知晓前辈乃阿鼻殿中的人,但我相信前辈并不是坏人。”
“你怎知我就不是坏人?”杨辞冷哼一声,“我也没有打算要做坏人,但你们今晚的行为真是愚蠢至极,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语毕,抽出用来盘发的木簪。
“小心!”林殊钰抽出佩剑打歪了老板娘射来的木簪并推开了林殊遥,“她内力高强,任何东西都可以作为她的武器!”
“你还挺聪明,”杨辞左脚在地上轻轻一点,跃至半空,右手手心对着茂密的树叶,“可惜,你活不过今晚了。”原本指向树叶的手瞬间指向站在地面上的林殊钰,整棵树的树叶都像活了一般直直的冲向林殊钰。林殊钰侧身躲避,引着那成千上万的树叶冲向别处,在即将撞上一块大石的时刻,闪避到一旁,而那些树叶一片一片的插进了石身。
“哥哥!”林殊遥看的着急,心中快速回想师傅教授她的术法。抽出腰间的相思剑,‘娘,你可要帮我啊。’
杨辞感受到身后有人,捡起地上的树枝稍作阻挡。林殊钰和林瀚见此情景,一齐上前,四人斗作一处,三人齐心协力,或进或退,或攻或防,三人修为虽不及杨辞,但依靠彼此之间的默契,和杨辞相持不下。
不知缠斗了多久,受到剑气的影响,树叶落了一地,不似秋天胜似秋天。林殊钰一直在寻找着合适的时机带林殊遥和林瀚脱身,却始终找不到机会。然而林殊遥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体力不支。不止是林殊遥,他自己和林瀚也即将到达极限。而这些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杨辞的眼睛。
“这些可都是你们自找的。”杨辞翻身一跃,掌中蓄力,一掌打向林殊遥背部,林殊钰见状,丢掉佩剑,用尽全力拉过林殊遥将她抱在怀里,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身体接下了那一掌。林殊遥顿时感觉额头一股温热,“你吐血了?”林殊遥立刻慌了阵脚,想要上前继续和杨辞搏斗。
“快……走……”
杨辞见林殊钰已经晕厥,于是准备继续对他怀里的林殊遥动手。
“你若想伤她,需先过我这关!”林瀚虽在搏斗中也收了伤,但相比林殊钰,他的伤还能支撑一会。杨辞见他如此不自量力,不禁觉得可笑,“既然如此,我就先成全你。”说着,一掌向林瀚打来。
林瀚做好一切准备,想拼尽全力接下杨辞的这一击。
忽然,一道风袭来,林瀚再睁眼时,已经躲过了杨辞的那一掌。“哎呀,你们也太惨了吧,没想到被伤成这样。”循声看去,林瀚才注意到救了他们的是云九歌。“小孩,还记得我吗?”笑脸盈盈,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林瀚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却看到杨辞飞来暗器。“小心!”林瀚快步上前抱住云九歌躲避暗器,但这点攻击又如何对付的了云九歌,好歹也是修行了几万年之人,本事还是有的,只见云九歌衣袖一挥,从袖子里飞出一根银针,银针穿透暗器扎在杨辞头部,让她晕倒在地。
“搞定,她晕过去了…哎?”云九歌轻松一笑,突然发现自己正躺在林瀚身上,两人四目相对,云九歌甚至可以在林瀚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云仙长?”受了伤的林瀚的声音有些虚弱,云九歌听不清,本想起身扶他起来,不曾想林瀚将手抚上她的后脑,贴近她的耳畔低语:“谢云仙长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