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侍女悄悄的退在一旁。
阿依慕那双勾人的眼睛环视一圈,嘴角一笑,微微颔首。
白玉一样的手指轻轻的放在了琴弦之上。
手指细长而剔透,藏在水蓝色的袖口之下。
好像蓝色波浪中翻飞的一只白鸟,迎着明亮的日光。
琵琶声动,从指间流泻,瞬间便笼罩了凌霄楼。
弦上如草原上一缕轻烟飘而不断。
清晨草上露,幽夜月下人。
空窗淡酒影绰绰,
不相识,风从北国无音信。
起身影相随,柳动起微波。
夜自无穷明眸断,
长叹息,一声鹧鸪更惊魂。
仿佛一场细雨,雨滴摔碎在青石板,摔碎在金面锣,摔在枝叶,摔在深山。
阿依慕玉白的手指拨动琴弦,轻缓自如。
像一个亘古的故事讲了千遍,依然被空乏的内心潸然接收。
匮乏之中,总需要短暂的填补,要不漫漫长夜如何承受纯净的反噬。
悠扬而哀怨的旋律扇动着隐隐起伏的空气,在一张张如痴如醉的脸上抚过。
那些顺着旋律穿进阿依慕身体的人,喉头不住的咽着口水。
他们手指不停的摩挲着,好似安奈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
栓柱不通音律,只是呆呆的看着阿依慕纤细的手指柔和的拨动这琴弦,也拨动着他的心弦。嘴角露出陶醉的微笑。
哈喇子顺着生动的微笑留下嘴角的时候,栓柱被自己惊了一跳。
锁着脖子四下环顾,看楼内的宾客跟自己一般无二。
这才放心的擦了擦,心中升起一股知己的感觉。
而柳风清和陈问道却是一杯一杯的喝酒。
陈问道不时的看着凌霄楼内如栓柱一般痴傻的人。
首先叫好的是坐在前排金玉堂,平凉城的首富,垄断着平凉城大半的商贸。
这声好没叫在乐点上,哀怨之音还未到深处,金玉堂提前就聒噪起来了。
即便如此仍是引起了一群人的呼应,诸如瑞丰钱庄钱瑞丰,回春堂药回春。
熟不知他们到底是为阿依慕叫好,还是为金玉堂叫好。
金玉堂觉的好的那必然是好的,谁让他是平凉首富呢。
这让金玉堂大为满意,摇头换脑的捋着下巴上梳成锥形的胡子。
对着那些附和的人点头示意。
也有不屑的,四海帮的邱魁虎,马帮赵振声,八面手胡定山。
他们斜瞟着金玉堂,咕嘟的声音从喉部像滚水震动嘴皮,不屑于说又如鲠在喉。
仿佛在说不就是首富么,有什么了不起。
也有鄙夷的,银扇子花轻舞,玉笔侯蔡中流还有几个书生打扮的。像寡妇胡同陈秀才,平凉书院裴文郁。
几人正神色幽远,魂飘秋水,忽的被这一声好直从云端射了下来。
一看是金玉堂登时生出鄙夷之色。
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人左顾右盼。
挤破头进来只是证明吃了凌霄楼的菜,看了平凉第一美人阿依慕。
那些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的也就陈问道、柳风清。
至于漠刀陆啸林,九曲穿肠华鸿鸣,崆峒派密云剑陈之远一众出现在凌霄楼颇让人费解。
既然陈问道、柳风清都出现了,这些人出现也便不足为奇了。
郑栓柱是个例外,他只是来吃饭看美人。理由纯粹的很。
《塞上曲》仍在琴弦上震动,喧哗之后又一阵沉默中的陶醉。
不管听没听懂,那随音而动的手掌,摇晃的身体都将他们代入一种镜中磨练许久的自满之中。
临近尾声,应当是细弱游丝的呜咽勾起牵肠挂肚的情绪。
满座的宾客已经准备好酝酿良久的情绪,顶到胸腔的一股气正要化作无奈的叹息时。
忽然琴弦铮的一声。
这一声弦动,发出金属的激越之声,把哀怨的低绕像一场美梦惊醒。
胸腔的一股气生生的被压了回去,然后忍不住大喘气。
一时间满座皆惊,不知是如梦初醒还是当头一喝,七荤八素。
举在半空的手掌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是该叫好还是不叫?是不是弹错了?
一时交头接耳,相互窥探。
正犹豫不决,不知所措。阿依慕已经抱着琵琶站了起来,轻轻一鞠,嘴角含笑。
这个时候轰鸣的叫好声终于响起,浑然不知琵琶中深深的讽刺。
阿依慕转身没入凌霄楼,两个侍女尾身其后。
满堂宾客霎时收回了满身的陶醉,三三两两推杯换盏。
钱瑞丰、药回春忙着给金玉堂进酒。
邱魁虎、赵振声交流马队运输。
陈秀才、裴文郁则凑在花轻舞、蔡中流桌前吟诗作对交互诗书大谈玄学。
那些江湖豪侠似乎空无所得,转身离开了凌霄楼。
至于那些附庸风雅的人漫长的无聊之后开始大快朵颐。
陈问道、柳风清看着阿依慕离去的背影陷入深思,两人双目对视:
“柳兄,此处无趣,不如找一处痛饮一番如何。”
柳风清站起来道:“正有此念。”
郑栓柱赶忙道:“我也去。”
三人离开凌霄楼,陈问道领着二人走进一家唤作“王记小馆”的小酒馆。
看到陈问道进来,酒馆的老板王来福热情的走过来:“陈小哥有日子没来了。”
陈问道笑道:“这不想您的酒又来了么。”
三人坐定,陈问道此时对着柳风清道:
“此番来平凉皆因堂中来平凉分舵的舵主神秘失踪一事,总舵主特命我来平凉查明真相。”
王来福见二人攀谈,也不问吃什么菜喝什么就转身走进屋内。
片刻端出一大碟牛肉、几个小菜还有两坛酒,三个碗登登的便摆在桌上。
然后又转身走往里走了进去,两步便跨进屋内。
柳风清一个分神,盯着王来福。
陈问道笑道:“跟柳兄同感,王掌柜可不似凡人,必曾有过不寻常的过往。江湖之大,这样甘为平凡的也不在少数啊。权当不知罢了。”
柳风清深以为然,频频点头,接着道:“平凉分舵的事陈兄可有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