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它叫什么名字,它是一条大江,一眼望不见尽头。
它大到所有人都想知道它的名字,大到所有人都想告诉更多人他见过这样一条大江。
江风呼啸,在江面上激荡。
江岸偌大一个港口,人如蝼蚁。
装卸货物的苦力如大风中的树冠弯着腰折返于江岸。
他们裸露的脚面青筋鼓起,不停的跳动像蚕食经络的蠕虫。
他们也无暇顾及这激荡的大江,只是为了脚面上鼓起的青筋不要停下来跳动。
也有不甘弯着腰的不时看着风在江面上卷动,眼睛里数不尽幽远和渴望。
他着苦力的短打,露着鼓起的胸膛也在不停的跳动,似乎比这大江还要强劲。
虽然在深秋,可是汗水依旧把他的胸膛浸的发亮。
他目送着一艘一艘的船慢慢消失在江水消失的地方,眼睛中充满了渴望。
他看着江水消失的地方,山形如一个个土疙瘩。
江风激荡着江面,也激荡着他的内心。
这个人是个少年。
这个人是罗仲。
他背后扛着高高的货物,在擦汗的间隙看着大江。
江岸无尽的柳树环抱着大江,罗仲闪过一丝念头,大江的大在人的视线不及,总归有尽头吧。
他想象这大江的尽头,大江也成了一个他的寄托。
或许这无尽的遐想支撑他在这枯燥而又辛苦的码头挥汗如雨。
在人头山,罗仲杀死了杀不留,报了十年前屠村的仇。
那是他出江湖一来第一次用吴行善教他的那套枪法,用在了仇人身上。
报仇之后的快感只在那一瞬间,罗仲也托着抽空的身体倒在了人头山的密林当中。
当他醒来的时候,鸟声幽幽,清风阵阵,阳光在睫毛上跳跃。
好像一场大梦,在他脑中萦绕,十年的仇,只在一刹那就结束了。
罗仲忽然不知道想干什么了。
他在想他应该去哪,该去干什么,他的身体太空了。
走出人头山,还能看到躺在地上土匪的尸体。
了却心事的他好像也没有了什么牵挂。
他离开文明镇以后第一次走进另外一个比文明镇大很多的镇。
没人认识他,也没人知道他的过往。
更没人知道有一个叫文明镇的地方,又一个朱府。
没人知道两个月前朱府发生了一起血案。
能在阳光下行走让罗仲感到一阵的轻松。
于是一路向北而去。
这次他真正感受到了天地之大,也见了许多的江湖人物。
靠着一身武艺,罗仲抓了几个大盗,领了一些赏钱,然后接着北上。
抓大盗对于罗仲来说似乎显得那么简单。
毕竟他是孤身千里,杀掉杀不留的人,对于追踪他很有经验。
看到街头把式的,罗仲又在喧哗的街头卖艺。
挣够了路费就再北上。
来到此地时,他在码头找了一个工作。
毕竟,他需要生存,闯江湖是需要资本的。
罗仲对于这里来说只是一个过客,没人会长久的记住他。
这里对罗仲来说只是短暂的路过,他甚至不介意这里叫什么,他也懒的去记忆。
他只是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因为他的梦想很大,寒酸的境况不足以支撑他的梦想。
在江水奔腾当中,罗仲又抹了一把汗,接着把沉重的货物扛了下拉。
此时罗仲的脸上有些黢黑,被烈日和江风日复一日的蹂躏。
“石头,下工一起喝酒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跟他照面的时候大声吆喝。
“好。”石头回应到,并没有抬头看他。
逃出朱府的罗仲化名叫做蔺石
夜幕降临已经不同于白天的意味。
没有了天地,更没有了大江。
每一个灯光亮起的地方都是一个世界。
罗仲看着灯光发呆,工友已经围着他坐了一圈。
此时的夜晚,所有的豪情都成了一丝软风,所有的忧愁也成了几句低语。
夜晚的魅力就在于所有的喧嚣都会有回声,所有的呢喃也都能穿透人心。
一个小酒馆里的喧嚣显然压过了远处江风的浩荡。
一群穿短打的人像一群被浓重的夜晚逼到水桶里的鱼。
他们围着桌子,被劣质的酒激的肆无忌惮。
好像凳子不是用来坐的而是用来踩的,好像他们踩的不是凳子而是压弯他们腰的货物。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有夜晚的快感。
好像在酒精迷离中才能感到比无尽的大江更加虚无的存在感。
罗仲看着这些工友欢快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罗仲好像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码头的一个苦夫。
这个让他感觉有些苦涩和颓丧。
刚坐下没几分钟,酒端上来的时候,这些工友都站了起来。
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好像他们不习惯坐着。
不同于白天脚面上跳动的青筋,现在跳动的不是脖子上的,额头上的。
他们扯着嗓子喊叫,这情形像在一个空荡荡之中我们总会莫名其妙的哼唧。
或者弄出一些响动来,这些声音总能给我们安慰。
“石头,站起来啊,坐着干嘛。”身边的工友大声呼喝。
“白天站一天还不累啊,就该让你再干两个时辰。”
罗仲不想跟他们一样站起来,打趣道。
“嘿,你个小石头,屁股还挺金贵。”
罗仲笑着没有接他的话。
在酒精面前,也便没有工友在意罗仲到底是站着还是坐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