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赐出镖西域带走了定北镖局一大半的人。这些日子霍成文虽接了些镖,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小镖。
回春堂和甘凉皮货行的镖也被马帮夺了去。本来想在父亲走后能接几个大镖让父亲刮目相看。不觉有些气馁。
管家看在眼里:“少爷,老爷这次接的镖足够我们吃一年,哪有那么多大镖啊。定北镖局的家业都是积少成多啊,不要心急。”
霍成文知道欲速则不达,只是少年心性总想着一鸣惊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像父亲一样。”
管家道:“会的,少爷,老爷可是很看重你,觉的你将来的成就必会高过他。”
霍成文兴奋到:“父亲真这么说的?他可从来没跟我这么说过。”
管家哈哈一笑:“老爷是要让你多历练,不能自满。虽说这些时日没接着什么大镖,可定北镖局上上下下,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条,我想老爷肯定会很满意的。”
霍成文道:“父亲这么大年龄还亲自押镖,我总是觉的父亲对我还不放心。我年龄也不小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管家道:“老爷还能不知道么,走前还跟我说,这趟镖回来,想把定北镖局交给你们哥俩打理。他年纪大了,该歇一歇了。”
霍成文喜上眉尖:“是嘛?”
管家也笑道:“所以少爷,不用着急,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你看天色也不早了,今天也没什么事,早些歇着吧,”
霍成文走出去,在镖局转了一圈。一切也妥当,镖车整整齐齐的排在哪里,马匹已经悠闲的沉在了睡梦之中。
白日的人声已经归于寂静,自己站在院子中看着点点星光,不住出神。或许以后自己也会在千里之外压着镖看着星光吧。
管家一番话让他心驰神往。星光下这么大的天下,定北镖局什么时候能走遍这天下每一个角落。
正望着天空沉浸在宏大的理想中,一阵风吹的尘土飞进了眼睛。紧接着大风开始呼啸,吹的簌簌直响。
霍成文赶紧裹了过衣服走回房间,不住的笑道:“怎么忽然就起大风了。”
说着回到屋子中,安静了睡了过去。
拂晓时分,天边已经泛起一道金边,像被厚重的黑夜磨砺一宿的刀刃。而平凉城依旧在浓重的昏暗中陷入沉沉的死寂。
睡梦中的人有着平静的面孔,紧闭的双眼生怕泄露属于自己的桃源。皮肤也在满足之中呈现着温润的颜色。
这是最美好的时刻,让人奇怪的是,追求光明的人大部分都喜欢黑夜。
泾河水在这个拂晓忽然变的狂怒,仿佛一束光刺痛了它的后背。也好像异样的空气打扰了它的平和。
它从内部猛烈的撞击,水浪用粉身碎骨,震动着即将来到的黎明。
这轰隆的声音从泾河扩散到了平凉城中。它也在猛烈的拍打着河岸,震动着平凉的大地。好像天地间的声音都聚集在了泾河。
它在沉寂中忽然醒来,忽然开始咆哮。浪花卷起狂风,狂风催动着浪花。
窗户开始摇摆,开始碰撞,开始迫不及待的脱离床框。
而睡梦中的人依旧安详,依旧在桃源中流连。他们像沉浸在另一个世界的人,永远不愿意面对他身在的世界。这是属于梦的一刻。
有人在假死中做梦,也有人在清醒中造梦。泾河水撞击着河岸,而一股黑色的暗潮已经漫向了定北镖局。从地底散发的炙热让这股暗流沸腾。
他们从翻滚中像一条条黑线脱离暗流射进了定北镖局。
屋檐上、墙头上、院子中、镖车上,飘忽的黑影。呜咽的风中摇摆着寒骨的冷意。沙沙的脚步声也像刀刃摩擦着胸膛。
砰砰的声音响应着泾河激荡的潮水,激烈抖动的门窗终于脱开它们的束缚。在定北镖局四下的飞开。
此起彼伏,在宏大的黎明拉开即将到来的山崩地裂的一天。睡梦中的人还是被惊起了。在清醒前的一瞬间空白中,在它们胸膛上磨了一夜的刀刃中,在恍惚中。永远的进入了他们的桃源。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血液液在汩汩流动。突如其来的声响,马厩中的马匹开始撕扯着缰绳嘶鸣。喉咙间的金属尖锐的摩擦,响起一阵阵让人发冷的声音。
天空在这刺耳的嘶鸣中慢慢开始变的亮了一些。
霍成文在门板飞出的一刻翻身跃起。倒地一滚,在剑架上拔出了剑,在飞出屋子的时候,挑破了两个黑衣人的喉咙。
功夫好的一些人已经从门内,从窗户翻到了院中,纷纷的奔向了霍恩赐。那些黑衣人像影子一样被拉扯了过来。
穿着灰白色睡衫的人奋力突破着刀丛在霍成文身边围成了一圈。
管家好像一只慌乱的老鸟,扑腾着站在成文赐身边。
“管家,这都什么人?”
管家浑身使劲的抖动,甩脱着突入起来的变故:“我也不知道啊。”
霍成文举和剑大声喝道:“你们什么人,敢闯定北镖局。”
中空的声音虽然激昂,始终透露着惧意,只是少总镖头的身份还在支撑着他。
这声音刺向这些黑衣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并没有引起一丝的波澜。反而在消失后的寂静中消磨着一群人的勇气。
黑衣人默不作声,慢慢的往前逼近,脚底也附上了鬼魅的无声。
活下来的十几个人在慢慢的收缩,身体贴在了一起。
没人知道这些人从哪冒出来,也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来。巨大的疑问在心中旋转,他们想激起勇气却无处着力。凝重的气氛只会消磨掉生存的意志。
霍成文首先冲进了黑衣人之中。
他并不知道他的父亲正在飘忽的上空。看着这世上,最后一次“秋意浓”剑法,激荡凌冽的寒风。
其他人看着霍成文冲杀了进去,其余的人也把身体猛烈的抖了一下,冲了进去。
霍成文凌冽的剑法挑倒了七八个黑衣人之后,更多的黑衣人涌了过来。没有呼喊,只是沉默的冲了过来。
开始霍成文想着杀出去,慢慢的,这黑衣人像无尽的潮水涌过来。
他知道他已经冲不出去了,往院门奔突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折回了院子中。
剑法不再为求生之后,便像一次表演。跟父亲练剑的时候,父亲总是说自己只求剑招,而不求剑意。
“秋意浓”的剑意不在于快和猛烈,而是连绵的剑招牵动浓郁的萧瑟。像秋风吹动着落叶。不是它有多猛烈,而是它的索然的凉意。在人的内心蔓延,让他在凉意中变的迟缓。
“秋意浓”剑意也在酣畅中成了霍成文身体的一部分。
霍成文感受着剑意带给自己浑身的通透。
父亲啊,你看这次的舞剑有没有您当年的风采。
马厩中的马挣脱了缰绳带着嘶鸣在院子中不住的转着圈奔跑。扬蹄,跳跃,在舞动着生命最后的悲歌。
定北镖局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管家瞪大了双眼看着从胸膛钉在柱子上的刀。风中起舞的霍成文,看到他呜咽的声音还未到嘴边,眼眼睛便慢慢的合上了。
霍成文似乎充耳不闻,在挥洒着“秋意浓”剑法。
那些黑衣人依旧一声不吭用生命陪着霍成文练剑。在倒下的一瞬间,霍成文看到了,屋顶的一颗辰星忽然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