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世界,一个刺耳的声音越响越急。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陆笛以为是昨晚定的闹钟响了,伸手就想把它关掉,但尝试了几次都没抬动胳膊,这才想起件要命的事来——她不会已经死了吧?
几十层的楼高,从天而降的酒瓶,她在失去意识之前,甚至还听到人群的尖叫和骚乱,现在怎么那些声音都消失了?那滴滴个不停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不会是心电图变作直线的警报吧?
陆笛正觉得疑惑,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音。
【返程燃料不足,目前距离无忧城还有10亿光年,是否选择绑定系统,进行紧急迫降?】
紧急迫降?那又是什么?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吗?陆笛内心慌的一匹,那种感觉比第一次坐飞机就遭遇事故还要恐怖。
【宿主30秒内没有作答,默认同意绑定。系统开始绑定……】
“等等!”陆笛福至心灵,突然想到一点,“我能提前知道系统叫什么名字吗?”
【茶香&%¥&*厨娘#@%¥旧瓶新酒系统。】
“什么系统来着?茶香什么?”陆笛一听到和自己原来手艺相关的,不禁兴奋的连声追问,自动屏蔽了后边无关紧要的内容。
【宿主选择时间不足,旧瓶新酒系统已经绑定。】
你妹啊!方才有谁提过可以选择系统吗?!陆笛气的要死,那么多系统,为什么偏偏要绑定“旧瓶新酒”?且不说她不会喝酒,也讨厌看见别人喝酒,单是刚刚被酒瓶砸到game over ,她便发誓和酒势不两立了,好吗?!
“喂?喂!这位大姐、阿姨、姑奶奶……劳您高抬贵手通融一下呗?!这绑定的系统不是也可以解开吗?”
陆笛还想“垂死挣扎”,不惜丢掉二十多年爹妈娇宠出来的傲气,社会、狗腿的和系统打商量。只是,她没等到答复,脚下就突然一空向下坠去。
“啊——”
她一路鬼哭狼嚎着尖叫下坠,直到撞进一个不大坚硬的东西,实现软着陆,这才猛得睁眼坐起。
“哎,醒啦!醒啦!”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激动的抹着泪水。“谢谢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荻儿总算醒来啦!”
“你这孩子忒胡闹!明明不能饮酒,硬赌那口气做什么……仪东已经那样儿了,爷娘可禁不住你再出什么意外!”屋里另一人闻声也上前一步,虽然他面有焦色、言辞不虞,但看着自家姑娘醒来,还是长出了一口气。
仪荻,魂穿的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了。眼前的两人是她的阿爷仪通和阿娘吕翡,在西市经营着一家小酒坊。
两三个月前,西市署来人到他们家的仙不归,说是因为宫里贵人需要,想买下这片地儿充作官用。仪通出于种种原因并未点头答应,结果不多久就天降横祸,遭到接二连三的打击。
仪东被人打成重伤,至今没有苏醒;西市口胡人新开的酒肆,夺走了仙不归大部分的客源;家里捉襟见肘,偏偏地方州的差官又提前过来征收酒课。
这日差官又来催课,仪通出去筹钱,招呼仪荻在店里等候。不知怎么话赶话,差官灌起仪荻酒来,说是喝一盏酒就宽限十日,喝十盏酒就宽限一百日。
仪荻虽然不过十六七岁,但也清楚家里这些灾变和西市署买地的事脱不了干系。她心里憋着口气,又太想为自家酒坊争取时间,所以明知自己不能饮酒,还是一口气连干了三盏。三盏酒后,她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差官们怕事情闹大,也悄悄溜走了。
这一晃就是七日,仪家像塌了天一般难捱。好不容易等到仪荻苏醒,眼前这对憨厚老实的夫妇还不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主人,而和他们血脉相连的女儿已经魂销魄散。
“爷娘……”陆笛的大脑突然接收这么多的信息,有些缓不过劲儿来,但感念仪荻给她重获新生的机会,虽然头痛欲裂,还是扶着脑袋先问出前主人生前最关心的事:“这几日差官没再过来催课吧?”
“没有能怎么样,咱们这酒坊怕是也撑不到那时候了!”吕翡想到不久后要面对的惨淡,忍不住又有泪珠滚落。
“诶,你这婆娘!荻儿才醒过来,你在她面前胡说什么!灶上的药应该熬好了,你先去给仪东送去吧!”仪通训斥吕翡两句,看她离开,这才转头笑得满脸褶皱对陆笛道:“快躺下,躺下!你这才醒过来,不要想太多杂事。万事有爹呢,即使这酒坊咱们保不住,西京郊不是还有几亩薄田嘛……”
仪通的话,叫陆笛不自觉想起还在那个世界的父母。他们也是那么宠她,万事都依着她……难以想象,在得到她离世的消息他们该有多伤心……
不自不觉,陆笛泪流满面。
仪通看见了,笨手笨脚的伸手帮她拂去泪痕。那粗砺满是老茧的掌心划过娇nen的脸颊,瞬间引爆了堵在她胸口的各种混杂情绪,委屈、庆幸、心酸、同情、不甘、难过……
陆笛哭的更凶了。
“这孩子,”仪通越发手忙脚乱,“你就是心太重了……没事哈,一切都会过去的。”他虽这般说着,可因连日来的操劳、不顺,身体和精神已绷至极限,正站的好好的,竟眼前突然一黑摇晃几下。
“阿爷!”陆笛见状慌忙搀扶,哪里还顾得上再唏嘘感慨自己身世。
……
安置好了仪通,她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初来乍到的世界。
抬手几可碰到房顶的昏暗房间里,唯一亮堂的是那两扇敞开的纸糊窗户。
透过窗户,依稀可以看见一口矮矮的水井,还有收拾井井有条的小院儿。劈好的木材码在墙根儿,侧门口几畦蔬菜长势喜人,几只母鸡悠闲的在院子里踱步,隐隐的还能听见外边喧闹的叫卖声……
一切都真实的容不得半点质疑,哪怕初来乍到不费吹灰之力所得到的亲情不属于陆笛,她也很难做到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她仰头长叹口气,在大央国穹泽九年春——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作出郑重决定:
既来之则安之,哪怕只在这里待一天,她也会当好他们心目中的好仪荻。